“我以前?”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滴落,谢澄茫然道:“说什么?”
南x星冷脸:“仙门祭月大典,我在愿灯上贴了张悬浮咒,你一个响指把我的灯打破了,说我作弊!就是刚那句话。”
“我怎不记得……”谢澄欲辩无言,那话确像是年少轻狂的他会说的,这事也像他做的出来的。
“你十五岁的时候,反正就是有。”南星心道前世的谢澄也是谢澄,他还想抵赖不成?
“那时你目中无人,桀骜不驯,整日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。性子薄凉,嘴巴还毒,三言两语便能惹人生恼,当真讨厌得很。我用悬浮咒是不对,但许愿而已,就是图个好兆头,你何必咄咄逼人?”
谢澄:“……”好像真是他。
虽然谢澄十七岁才拜师天外天,但他的生辰和祭月大典同一天。所以每年祭月大典谢澄都会参加,仙门众人赏月完便顺势为他祝寿。南星说的有鼻子有眼,多半是他自己忘了。
可……十五岁的时候,南星分明还未入天外天。
谢澄的疑惑被懊恼盖过,却不知从何解释,只好怜语哄道:“师妹,那时年少无知,口无遮拦,是我混账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见他这般模样,南星心绪更复杂。她并非真动气,只是前世今生的区别对待,让她一时难以适从。
眼巴巴也没能将人哄好,谢澄又冤又悔,只想扇以前的自己几巴掌。技穷之时,正巧瞧见了遇仙楼顶悬挂着的千愿灯,心念一动。
他拉起南星便往市集方向走去。
“做什么?”
“欠你一盏灯,我得补给你。”
“那是人家搏给心上人的彩头,你去凑什么热闹。”南星试图抽手,却被他攥得更紧。
谢澄回首笑笑,灯火恰在此时漫上他的眉梢,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轻狂:“既然如此,只好让华州的有情郎们多等一年了。”
南星哑然:“我才不要出这个风头,万一消息传出去,我们俩成什么了。”
她这话本是推拒,谁知谢澄听在耳中,心思却转到了别处——“我们俩”。这三个字莫名取悦了他,让他更坚定了要让她做这“灯女”的念头。
“放心。”他唇角微扬,成竹在胸,“有我在,消息传不传得出去,能传多远,不过是一句话的事。”
他心下已有了计较:消息自然不会传到仙门去徒增烦扰,但让那位深藏不露的华州城主之子、遇仙楼的大东家恰好知道,却是很有必要的。
师妹会原谅他的卑劣的。
谢澄忽然驻足,拉着南星挤进一处喧闹的灯阵。
百盏琉璃灯高低错落,悬成一道璀璨星瀑。每盏灯下系着的镂花铜钱在风中轻旋,其下朱红谜笺相互碰撞,发出清越如金铃般的脆响。
摊主是个精神矍铄的白须老翁,见谢澄与南星气度不凡,立即拊掌迎上。
“郎君、娘子贵安,有没有兴趣参加‘金铃射虎’?这可是遇仙楼流出来的风雅把戏,就剩一个名额了。”
老翁笑吟吟道:“您看这百盏琉璃灯下悬的铜钱,每枚钱孔都系着灯谜,得先用虎头布弓射中铜钱,再猜中谜面,方能积一分。今日头彩是那盏活灵活现的虎灯,赢下它,离成为悦仙灯女便只差一步了。”
“算我一个。”谢澄摆弄着特制的布弓,前端钝圆,掂起来分量极轻。
老翁说着吉祥话:“祝郎君拔得头筹,与娘子白首永偕!”这话正中说谢澄心坎,给了一块碎银的赏钱。
南星看着随风翻转的铜钱,随口道:“要是酣棠在这里,只怕旁人毫无胜算。”
谢澄闻言挑眉:“你瞧不起师兄?”
又把这小心眼惹到了,南星从善如流地敷衍道:“师兄最是厉害。”心下却不以为然,她就没见谢澄用过弓,再厉害能比弓修还厉害?
比试开始,十人竞逐,南星随着人流退到一旁的看台上。
场地内,谢澄选择了一罐红色弓箭,他执弓而立,衣袂在灯影中翻飞如鹤。只见他挽弓搭箭,布矢破风时竟带起清越铮鸣,第一箭穿过铜钱方孔,朱笺轻旋,红色虎头箭耷拉在孔内。
“杯杯不离夜已临,可是‘梦’字?”他含笑问道,老翁抚掌称妙。
其余人还在挑挑拣拣没瞄准时,谢澄已率先积下一分。
接连九箭流星赶月,当射中第五十盏时,箭簇堪堪挑开“疏星残月映重门”的谜笺,他脱口便道:“此乃‘中’字。”
四周惊叹未绝,最后一箭已穿透最高处那枚铜钱。
“天下一绝。”他目光缱绻,望着看台上面露惊诧的南星轻笑:“是‘人’字。”
恰好五十一分。稳操胜券。
比赛尚未结束,满场参赛者尚在第十箭徘徊,谢澄已将弓轻搁案上,朝老翁摊手:“我的彩头。”
他不仅要赢,更要赢得毫无悬念,赢得让她眼中只剩下他。
老翁回过神来,连忙撑竿将最高处的那盏写着“天下一绝”的虎灯勾下,递给谢澄。
这灯做的虎头虎脑,憨态可掬间又不失百兽之王的威严,南星从未见过这般精巧的花灯,正想凑过去看,就见一唇红齿白的少年将谢澄拦住。
少年一袭孔雀蓝色锦袍,长发高束,脚踩长靴,声音却细:“兄台瞧着面生,不知是何方人氏?”
南星有印象,这人适才得了十五分,是仅次于谢澄的最高分。
谢澄急着哄师妹开心,却被人一言不发地拦下,冷声道:“姑娘,借过。”
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见谢澄点破自己的伪装,眼中欣赏之色更甚,她拎起手中绘有兔子的花灯晃了晃。
那是三个把戏之一“穿花过叶”的彩头。
“郎君唤我冬儿即可,四海之内皆兄弟,相逢即是有缘,不若我请郎君去遇仙楼喝几盅春阳酒,郎君将金铃射虎的彩头相让于我,成全我一番苦心,可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