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白天,本该是苏氏守着顾老夫人,但突然出了这样的事,苏氏哪还有心情,顾老夫人这儿便由二夫人三夫人一道看着。
是夜,范玉盈用完晚饭,自葳蕤苑过来,便见三夫人周氏正在替顾老夫人细细擦拭手脚,方氏则站在一旁,时不时向她递去帕子。
两人见了范玉盈,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,待离开时,方氏对周氏使了个眼色,周氏迟疑片刻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玉盈,听说今早,府里住进一对母子。”
这样的事,根本瞒不住,恐怕不消一炷香就能传遍整个侯府,兴许这会儿都传到外头去了。
范玉盈不闪不避,“是,暂且让成管事安排在了云苍苑。”
“那孩子……真的是大哥的吗?”方氏问道。
“这……我便不知了,不过那妇人手上拿着父亲的书信,说是父亲让他们母子来的。”
“那定然没错了。”方氏一副笃定的神态,“也是好事,你公爹膝下就缜哥儿一个孩子,而今也上了战场,战场凶险,一不小心就没了性命,届时他可就绝了后了……”
说至此处,方氏或是感受到范玉盈骤然冰凉的眼神,尴尬地呵呵一笑,“瞧我这嘴,缜哥儿定会得胜归来,安然无恙的。”
“三弟妹,我们也回去吧,好让缜哥儿媳妇早些歇息。”
说罢,方氏挽住周氏,落荒而逃。
范玉盈折身入了屋内,就听一旁的青黛忍不住嘀咕道:“这二夫人说的什么晦气话,这不是在咒咱们世子爷吗?”
红芪用手肘轻撞了青黛一下,示意她住嘴,生怕范玉盈心生担忧。
范玉盈却是面色如常,复又入顾老夫人卧间看了她一回后,便在西次间准备歇下。
然才躺下不过一刻钟,就听外头传来动静,隐约像是男人的声音。
“是谁来了?”她问才进来的青黛。
“是二公子。”
二公子?
顾铖?
倒是稀客。
打顾老夫人病下,几乎不见他的。
既然醒着,不好不出去的,幸得范玉盈纵是睡在这儿,也一直是和衣而眠。
这会儿也只起来理了理发髻,出去时,正见顾铖自卧房里出来。
“二弟。”她唤了他一声。
“大嫂。”顾铖深深看她一眼,才同她施了一礼,“这段时日公廨事务繁忙,白日没有时间来看望祖母,这才大晚上的过来,打搅大嫂歇息了。”
他也知打扰的,明日便是他妻子江氏值夜,可偏要今晚过来,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。
“无妨。”范玉盈心下不虞,面上还是笑着道。
“大嫂面色似乎不是太好。”顾铖哀叹道,“大伯走了,大哥去了西北,伯母和祖母又都成了这般,大嫂可千万要保重身体,莫太过劳累。”
两人一道往院外走去,挨近的一瞬,范玉盈仿佛感受到什么,划过她的手背。
她怔忪了片刻,但再看向顾铖时,仍是含笑的模样。
“多亏两位婶婶帮忙,不然我一人定然忙不过来,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轻咬了咬唇,苦笑着凝视着面前人,“世子爷不在身边,独留我一人,的确是孤寂了些。”
顾铖双眸骤然一亮。
少顷,他道:“我那儿倒是有不少闲书,可供消遣,大嫂若有兴趣,明日我可命人给你送去。”
“那自然是好的,多谢二弟了。”范玉盈粲然笑道,就这般站在原地目送顾铖远去。
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,范玉盈的神色蓦然冷下来,“红芪,去打盆水来。”
红芪心生纳罕,“姑娘不是梳洗过了吗?”
范玉盈瞥了眼自己的右手,神色中满是嫌恶,“手脏了,记得备块香胰子,才好洗得干净。”
她复又在小榻上躺下时,已是一炷香后。
临睡前,范玉盈也不知今夜能不能梦见顾缜,不然很快就又到了不会通梦的月底。
家中而今乌七八糟的,也不知他在西北可还好。
那头,西北军帐之中,顾缜陡然打了个喷嚏。
站在他面前的副将朱晋道:“将军,夜深了,您早些歇息吧,这段时日您总睡得断断续续,只寻着机会小憩一会儿,都不曾好生睡过一觉。先前一战,昱延已收敛了气焰,短期内当不敢再进犯。”
顾缜没有应声,只问道:“我让你寻的人,可寻到了?”
“寻到了。”朱晋道,“属下命人乔装前往翊城,那人传回消息,说确实如将军所言,在翊城外一处山脚下寻到一家猎户。”
“那猎户夫妇嘴很严,起初未能从他们口中探听到什么。但属下派去的人还算机敏,夜里爬到房顶,才发现那对夫妇在屋内藏了一人,只是那人身受重伤,脸上缠着白布,面容似也被毁,看不出身份来。”
朱晋也不知他家将军让他查这个做什么,但也知有些事不该好奇的绝不能好奇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顾缜命他退下。
再看手底下这张舆图时,他用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扣着,神色凝重了几分。
在他抵达前,翊城已然被夺,眼下翊城外也有昱延士兵把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