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低声些。”范玉盈往卧房的帘子处瞥了眼,提醒紫苏不要惊动里头的刘嬷嬷和其他下人。
“扶我去西次间。”
范玉盈很熟悉这浑身滚烫无力,头晕目眩的难受滋味,在小榻上坐下后,她令紫苏去外头守着。
“大少奶奶常是这般发热吗,有多久了?”刘长延问道。
“好些年了。”范玉盈嗓音有些虚弱,“只这几个月才如此频繁,或是因中毒所致。”
刘长延双眉紧蹙,神色凝重,“大少奶奶的身体底子本就因无忧散而伤,再次中毒,自然损得更为严重。”
此事像是在范玉盈意料之中,她看了眼外头的紫苏,将声音压得极低,“刘大夫,我还能活多久?”
刘长延看着她那双清澈漂亮,却没有一丝畏惧的眼眸,定定道:“草民必会尽力救治大少奶奶。”
范玉盈知道他不愿说,就干脆换了个说法,“那我这般问你,凭你的判断,我能活过一年吗?”
刘长延紧蹙着眉头,许久,轻轻点了点头。
范玉盈一下安心了。
因只消活过一年,回到前世最让她肝肠寸断的时候,令一切迎刃而解,她便死而无憾了。
毕竟上天让她重生,不就是为此吗?
范玉盈默了默,又回到最初想问的话,“顾老夫人是不是服用了旁的药物?”
刘长延同样缓缓点头,低声对范玉盈道了几句。
范玉盈微微惊了惊,旋即垂眸,若有所思起来。
连着五六日,顾老夫人都没有丝毫苏醒过来的迹象,只能靠每日灌些米汤勉强支撑。
三老爷白日常来探望,但总是守在顾老夫人跟前不大说话。
苏氏则是默默抹着眼泪,自打定北侯战死,顾缜离开后,她愈发消瘦了。
范玉盈听巧云说,她这婆母时常夜半梦魇,哭着喊她公爹的名字。
少年夫妻,感情甚笃,苏氏估计怎也不会想到,当初一别,再见面已是阴阳相隔。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顾老夫人昏迷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了开来,不少老夫人及老侯爷的故交们,都纷纷前来探望。
这日,范玉盈刚陪着婆母苏氏将一贵客送走,转身回府时,却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妇人蓦然从角落里窜出来,一下扯住了苏氏的衣袂,激动大哭道:“夫,夫人,奴家终于见到您了。”
赶来的门房忙将那妇人拉开,苏氏受了惊吓,问道:“怎拉拉扯扯的,你是何人,我并不识你。”
“夫人,是侯爷让奴家来寻您的,侯爷早料到自己会出事,便提前让奴家带着孩子来京城,说夫人良善,定会收留我们母子,让骁儿认祖归宗。”妇人一时泪眼婆娑起来。
“认,认祖归宗?”
苏氏疑惑间,一个小小的身影亦从那小巷里跑出来,躲在妇人身后,怯生生探出个脑袋。
只一眼,苏氏面白如纸,骤然一个踉跄。
范玉盈亦露出惊诧之色,这孩子大抵三四岁,看来便是他没错了。
前世把她婆母逼疯的孩子。
这一世,亲眼见着,范玉盈才明白苏氏为何会疯,这孩子的眉眼还真有几分像顾缜,恐怕也跟她的公爹有几分相像。
“不认祖归宗也无妨。”见苏氏这般反应,妇人又红着眼圈改了口,“奴家带着孩子南下,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,只求在府中得一安身之处,望夫人成全。”
说着,她颤巍巍自怀中摸出一书信递来。
范玉盈侧首看向苏氏,见她婆母压根没有心思看,便自己接过。
她将信展开,信是她公爹所写,信上所书和这妇人所言一致。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将信递到苏氏眼前,“母亲你看看,这是不是父亲的笔迹?”
苏氏只扫了一眼,便当即冷笑了一声,怒骂道:“顾松筠,你个混蛋。”
范玉盈秀眉微蹙,四下已有不少人好奇地往这厢张望。
“既如此,成管事,寻一处院子,好生安置他们母子二人吧。”
那妇人喜出望外,当即拉着那孩子跪下,一个劲儿道谢。
成管事在范玉盈的示意下,将两人自侧门带进了定北侯府。
苏氏神情恍惚,显然受了巨大的打击,虽先前外头都这么传,可当此事真得了应证,苏氏却根本接受不了。
范玉盈抱住摇摇欲坠的苏氏,在她耳畔低声道:“母亲莫急,还不一定呢。”
苏氏已然心如死灰,“什么不一定,你不也觉得,那是你父亲的孩子吗……”
范玉盈晓得是她误会了,“我之所以让他们入府,是不想他们闹起来,教外人看了咱们侯府的笑话。”
范玉盈握住她的手,一字一句道:“母亲,至于那孩子的身份,尚不可知呢,你不觉得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这时候出现,实在太过蹊跷了吗……”
苏氏眸色清明了些,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,紧紧反握住范玉盈的手,泪水在眼眶中打转,“玉盈,母亲没用,不知该如何是好,你帮帮母亲吧。”
范玉盈重重点了点头。
第56章惦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