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句话是从逄悉嗓子眼里挤出来的。
沙哑得不像话。
“而造成这一切的,是何三水的强迫!是接应人的见死不救!是他们一模一样的自私自利!他们让我失去了唯一的至亲,失去了我最亲最爱的爷爷,你知道那种痛苦吗?生不如死,比死还前熬!”
裹满盛怒的控诉遍布审讯室的一砖一瓦,每个角落。
也只有控诉。
“我一个人待在福利院里,懂事后一个人调查,找啊找啊,终于查到了那天接应我的人,也查到了何嬿艳,我想老天爷真是对我太好了……”逄悉无可抑制地抽搐起来,露出一种被毒蛇咬过后的躁动,“他们居然在同一座城市!”
“所以结婚是一场骗局。”
这本该是个问话。
但陈昉是当陈述句说出口的。
“当然啊。”逄悉嗤笑出声,“就连抓小偷的戏码也是我买通别人演出来的。你知道和代迁逾结婚之后,我每天要忍受着恶心管代群叫爸有多难受吗?”
他抛出了共情的邀请,陈昉却并不打算参与这个环节:“何嬿艳呢?你怎么接近她的?”
“我告诉她我是蒯祥,告诉他当年我和爷爷被她爷爷害得有多么多么惨,她长大懂事了,有文化了,自然知道当初何三水与她做的事情有多过分,我勾起她的回忆,让她良心难安,也让她放松警惕,一来二去的就熟了。”
这个毫无人性的凶手,利用被害者的人性,杀害了她们。
还引以为豪。
仇恨将他滋养成了可怖的魔鬼,他也许早就忘了当初同样善良的自己。
“你模仿三一四案是为了什么?”
“把你们的视线转移走,同时要其中的仪式为我所用。”
“明知道终会暴露,为什么还要用特殊方式处理尸体?”
“那是我最初的计划。”
那双眼里有些遗憾——遗憾计划的失败。
“开始我是想要她们的死拖到六月下旬后甚至更晚再被发现,这样我有更充足的时间逃跑。何嬿艳一切顺利,可是在代迁逾这却出现了变数,我只能让两具尸体连续暴露出来。”
他坦白的这两个问题与陈昉先前猜测的都对上了。
“你具体是怎么杀死代迁逾和何嬿艳的?”
“陈警官。”逄悉不咸不淡翻了个白眼,“这些神通广大的你应该都知道了吧,还要我重复一遍?”
“叫你说你就说。”曲起四指,陈昉重重叩了下桌面,“怎么动的手,怎么往返出行,全部交代清楚。”
逄悉无所谓地扯了扯眉毛。
“我借着送礼的名头,趁着夜晚聚会喝酒的功夫,找上何嬿艳。杀人的方式很简单,穿好雨衣,从身后划破她的颈动脉一击毙命,接着割掉她的脑袋,胸部,挖出子宫,利用物理办法保存尸体,布置现场。
“之后我又以出差为由开车前往隔壁市,入住酒店后立即换装,换上在隔壁市事先准备好的车,开车回到本市,以制造惊喜为由敲开房门,用同样的方式杀死代迁逾。
“想不到此时代熄因找上了门,撞破了这件事,我便从背后重击他,继续完善仪式,结果这小子趁机爬起身逃跑,我立刻追上去,但是天太黑了,外面不可控因素太多,我不得不迅速回屋收尾,临时改变策略,逃离案发现场,之后找机会返回何嬿艳的住所,提前撤掉活性炭和绷带。”
杀人步骤,事无巨细。
甘婼晴把笔捏紧了,笔尖在横线本上留下深深的印记。
“仪式具体内容你又是如何模仿的?”
“仪式还需要模仿吗?又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仪式到底是什么样子,我只需要在尸体的状态复现后,布我想布的阵,献祭该献祭的人,告慰爷爷在天之灵就行了。”
这个回答叫陈昉唇抿得用力,双手也攥住了。
逄悉说一切都是他利用自己的知识储备行动的。
后面的人,不就不存在了吗?
无力波及全身。
失望正在扩散。
好在,峰回路转。
接下来的坦白让又他重燃希望:“不过我不干白费力气的事,既然都费劲处理了尸体,自然是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,于是我联系了那些捐卵的广告,我说我有大生意要谈,我要卖子宫。”
重点一出,陈昉登时目光凌冽:“你取走子宫是拿去做买卖?”
“不然我拿走做什么?你不会以为我还要收藏起来吧?”逄悉呵呵笑道,“陈警官,我可没有那么变态。”
一个杀人犯,在当下说出这句话,讽刺的意味拉满了。
“那人帮我牵线搭上了管文栋,我想这可是一笔大买卖,事情谈妥后,我把东西交了出去,却在为代熄因的逃脱而苦恼,最开始我为了和三一四案齐平,统一全是女人的尸体,加上他和代群的感情冷淡,我本来没想杀他,偏偏他自投罗网,又命大跑了。
“焦虑之余,管文栋联系上我,他说死人的东西没有用,我以为我这是白忙活了一场,他却说,代迁逾的HLA型和血型都很适合,可以把她弟弟带过去,看看她弟弟是否合适,合适的话身上的东西就能拿来换钱。
“我觉得这简直是天助我也,有人帮我处理证人,洗清嫌疑的同时我还能够拿钱,何乐而不为?结果没想到他那么不中用,哼,我当初就该再用点力,直接砸死代熄因,哪还有后面那么多破事!”
坦白罪行的时候,他脸上无半点悔恨,有的只是没能成功脱逃的不甘。
面对因果交错的犯罪动机,甘婼晴鲜少地没有控制住情绪:“可代迁逾和何嬿艳都是无辜的啊!她们根本就没有害过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