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燎这才拿正眼看他,一字一顿道:“我说,多、谢!”
姜峤手挡在唇边轻咳几声,对上越离的一双笑眼,朝他点了点头。
“不知公子是受了风寒,还是水土不服,”姬承坐在越离右侧,他对文台新奇极了,一入座便目不暇接,此刻听到他们说话,探头向姜峤问道:“见你咳了一路,可有用药?”
不知是不是常年生病的原因,姜峤身娇体弱,行走坐卧间犹如弱柳扶风,齐人都生得人高马大,少见他这般体弱的。
他来到落风馆后,众人看越离都觉得强健不少,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……
“齐国多临海,与魏国平原不同,地气也迥异,”姜峤因咳嗽而泛起水光的杏眸中流露出怀念之色,“我本就身弱,新疾旧病叠在一处,才咳个不住,望各位海涵。”
赵佺听他们攀谈起来,放下手中杯盏,轻哂道:“身弱我管不着,别咳死了就行,不然多晦气。”
姜峤掩唇不语,姬承摆弄着桌上的食具,越离眉峰拢在一处,欲言又止。
“哪里来的狗吠,”楚燎挥手在鼻尖扇了扇,毫不掩饰地面露厌恶:“口臭死了!”
赵佺转了转脖颈,嗤笑道:“半个豆饼就把你买了,不值钱的东西。”
“自视甚高一无是处,不要脸的蠢货。”
赵佺“啧”了一声,歪头阴鸷地盯着楚燎的后脑勺。
楚燎被越离掰过脸,本以为越离要训他,谁知这人眉眼带笑,用手帕揩去他唇边的碎屑,摸了摸他的头,耳语道:“好了,我们不与他一般见识。”
他眨了眨眼,笑出颊边的小小梨涡:“嗯!”
越离微怔,身后传来内竖的唱和声。
“大王到——”
第5章玉祸
侍人收起华盖,魏王负手款款而来,所有人起身迎立,跪身拜道:“参见王上——”
方额广颐的魏王二十继位,鹰目狼视,如今年过四十,须髯半缀,在马背上摸爬半生,洗不去的杀伐气掩在逶迤袍角间,有了些懒散的倦意。
他缓缓上座后,朗声笑道:“各位子侄好等,本王姗姗来迟,牟垣,开宴吧,快起,都快起来。”
众人谢恩入座,牟内竖高声唱宴,侍人们两两作对捧着炙炉鱼贯而入,架上浸泡多时的鹿肉与牛羊肉串,在剩下的半格炉上铺好铁架,将肉片一一覆上。
油溅在火炭上滋滋作响,腌料的香气蒸腾四散,案上摆放着生吃的脍品与两盘脯干,一碗肉酱。
楚燎心想,总算有两口能吃的了。
魏王盘腿而坐,对他们一一问候,声色和缓宛如邻家老伯,见姜峤不时咳嗽,便命人将他的菜品换成羹食为主。
“都可还吃得惯我魏国膳食?”
姬承和姜峤夸赞了两句,楚燎和赵佺埋头苦吃,抬头应声答了。
魏王欣慰笑道:“吃得惯便好,你们千里而来我大魏,今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,若有不习惯的,尽管跟身边的侍人说。”
他话音微顿,从右往左依次看去:“十五,十六,八,十七,楚燎,你倒与孤的九公子年岁相仿。”
琴音伴着水色烟波轻轻漾去,雨势不减,敲打在檐角廊边,滴答出恼人喧声。
“父王可是想我了?”
九公子与楚燎果真年岁相仿,连身量都差不离,一身华贵紫衣的小小儿郎涉雨而来,母亲告诉他文台宴席上有异国来的玩伴,他便循着父王的足迹来了。
他肆意扑进魏王怀中,衣角的雨意沾在王袍上也无人在意,魏王半抱着他,捏着他的脸亲昵道:“还有贵客在呢,半点不端庄,平白让人看了笑话。”
“父王不笑我,谁敢笑我?”他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把众人渐次扫过,落在怅然若失的楚燎身上,指着他问:“这就是我的玩伴吗?”
赵佺挑了挑眉,嚼着口中肉片看热闹。姜峤喝了些羹汤,喉间腹中有了热意,倒也不怎么咳了,他攥着衣袖,有些不安。
姬承先是看了玄衣玉面的越离,才把楚燎黯然的神色纳入眼中。
至于那位备受宠爱的九公子,不知在跟魏王说些什么,很快便兴奋起来,从魏王怀中跳出,凑到楚燎面前:“我父王说今后你可以与我一同读书习武,你是从楚地来的?那里有什么好玩的?”
九公子好奇的眼中并无恶意,可他能肆意伸展的生气最令楚燎胸口闷,他放下手中的肉串正色道:“楚地春秋长冬夏短,夏日炎炎时分,可以去河中摸鱼捞虾,汛期过后尤其好捞,去年我捞了满满一桶,半个楚宫都有鱼汤可以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