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孙兄?”
他这才赏眼,是馆舍的舍人刘从,刘从边走边洒泪,不想遇到熟人,也是面上一喜,“公孙兄怎会在此?”
“刘从?你不在馆舍,在此哭什么?”
刘从苦叹:“公孙兄早谋高就,有所不知,馆舍如今全然不是过去的馆舍,无使银钱者不得内,许多穷苦子弟已被遣散,另寻他路。”
他这一盆雪兜头而下,公孙誊醒神不少,稷下学宫也是由此开始没落,成为权贵的榻脚。
“我家中本就不喜我读书钻营,此番断了念想,再不敢作大梦了。”刘从话音未毕,已是泣不成声。
公孙誊站直身体,无奈叹了口气,在身上抠抠搜搜,把所有的银钱塞给他:“你且从长计议,先入得馆舍,好生读书,再寻个营生,且读且谋,好过就此作土。”
这些银钱说多不多,说少也真是不能少,刘从两手捧着连连摆头:“这如何使得?父母恩银尚不能要,这使不得……”
公孙誊狂笑:“这如何使不得,银钱于我如浮云,此番去后自有来头,于你却是救命稻草,你且取去,纵然你我天资迥异,但正因才平,你才更要钻研,愚人不可自愚,你审时度势,也该收我这捧浮云!”
他在馆舍时早已把同辈中人贬得无地自容,忌恨者有之,敬崇者亦有之,刘从听后也不生气,反而潸然泪下,扶着他道:“愚人不可自愚,公孙兄说得好,自此家去,纵然混得一口饭食,但我心有不甘,恐含恨而终啊!”
公孙誊挠挠肩膀,揉了揉他的头,摇摇晃晃继续往前走:“既如此,去,去!”
眼泪被寒风吹得扎脸,刘从嘶声喊道:“公孙兄,若有来日,此恩刘从必当报之!”
“哈哈哈,去,去——”
刘从把救命钱收入囊中,对着公孙誊徐徐远去的背影,拱手躬身而拜。
作者有话说:
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屈原《离骚》
渺万里层云,千山暮雪,只影向谁去?元好问《雁丘词》
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罗隐《自遣》
第19章裘衣
狐裘加身的越离往行人署走去,步伐比来时从容不少,魏淮的狐裘居功至伟。
公孙誊请辞倒在意料之中,只是魏淮竟也随他去了,令越离稍感诧异。
无名之辈如他,与声名赫赫先他而来的公孙誊自不能比,且他又是楚人,随侍而来。
如今公孙誊一去,魏淮帐下只他一人,是赌他良心所在,还是另有打算?
思绪纷乱间,两道身影已伫在巷前等他。
越离神情微怔,上前道:“公子怎会在此?”
毛领簇拥着他的脸,玄色拢着月白长衫款款而来,姬承看个不住,盈笑道:“长街雪未眠,为是佳人来,真乃悦目之姿。”
楚燎白了他一眼,扑上去抱住越离,脸埋在毛领边蹭了蹭,“阿兄是领裘衣去了吗?”
对于姬承的溢美之词,越离早已习惯,朝他一笑算作回应。
“你怎会在此?”越离捋了捋他散下的鬓,问道。
楚燎盯着他微微晃神,“哦”了一声,“魏明今日被长武卫留下特训了,我闲来无事,便朝他告了假,来此处等你。”
他乖巧一笑,心道,顺便来看看姬承这小子每天怎么跟在你身边的!
“有心了,”他将楚燎扶正,望向姬承,“如此,我们便一道回吧。”
姬承自无不应。
于是三人一行往宫门步去,碎雪纷纷,楚燎嘴边白气阵阵烟起,“我看以后就让魏明每天去鼓场习武,我也好每天来接阿兄!”
越离忍俊不禁,“怎好劳烦九公子每日劳苦。”
楚燎摆手大话,得瑟道:“他一天打不过我,一天便不甘心,恨不得一日千里。”
姬承偏头看他,“你倒也长得快,已经长到我肩膀了。”
楚燎往上蹦了蹦,“这算什么,再长两年,不!一年,我便能高过你去。”
姬承但笑不语。
楚燎少有与越离这般在街上闲逛的时候,兴致格外高涨,嘴皮子上下翻飞忙个不停,好像见什么都新鲜。
“阿兄你看,那家的机巧之物可谓巧夺天工,魏明还给我买过一只木鸟,可惜飞出不过十步,便一摔不起了,”他遗憾地摇摇头,再度兴奋道:“阿兄可想要一只?”
越离拽住就要蹿过去的楚燎,笑道:“家中已经有一只,可百步穿杨,比那十步之鸟强健不少,便不必再有了。”
楚燎骑射自小由楚覃教导,山中奔腾比平原更添凶险,越离未曾要他藏锋,因此去年春猎他因箭术得名,魏王还命魏明与他教学相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