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寸进尺,跬步千里……
在众人的欢呼声中,昼胥绕过桌案压轴上了场。
他既没有老将们功成名就的隐约自傲,也没有小将们腼腆张狂的故作世故,若不是他的战功太过惊人,在喧嚣的盛会中,没人会注意到默默饮酒的他。
他左眼下有一条经年日久的长疤,像是年少时留下的,为他略显内敛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深沉。
“大王,属下献丑一试。”
昼胥向楚覃行了个极规矩的军礼,笑语晏晏的武将们不由屏息。
他们早有耳闻,这位统领只敬楚覃,哪怕为官有道,也没人敢拿那套官场架子压他,因此他无人问津,无人笼络,无人敢犯。
原本立在场上的老将还握着长枪虎视眈眈,没敢小瞧这与楚覃看上去年龄相仿的小辈。
昼胥走到武备架旁挑着兵器,一声笑语传来,打破了心照不宣的安静。
“昼统领,本公子来与你比试一二可好?”
楚燎似是听不到四下的讥笑,端起越离刚满上的酒爵,滚动喉结空爵见底,脸颊酡红走到昼胥身后。
“母后究竟与世鸣说了什么?”萧瑜自然知道昼胥的分量,她将楚燎当自己的弟弟看待,不愿见他逞一时之勇徒受皮肉之苦,还没来得及开口,楚燎便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。
“为何不答?”楚燎歪过身子,对昼胥眨了眨眼笑吟吟道:“昼统领若是怕了,我让你一只手吧。”
握着长枪的老将倒吸一口凉气,震惊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横公子。
“无事,”楚覃将她揽入怀中,在她肩头安抚地拍了拍,“我上阵那年,还没他年纪大呢。”
萧瑜不安地捶了他一下,频蹙道:“世鸣今日一反常态,究竟是怎么了……”
“且随他去,看他要疯到几时。”
越离面上不显,一口气却是提到了嗓子眼。
在落风馆时他每日目睹楚燎渐习武艺,那些眼花缭乱的招式于他这个门外汉而言自是足够,赵佺明贬暗褒他也听在心里。
楚燎天分在此,又肯勤勉,在同龄之中已是出类拔萃。再有景岁陪他入营,解困北屈一战亦是真刀实枪……可楚覃身边的亲卫统领必不是花架子。
昼胥犹疑的空隙,楚覃肯道:“公子燎既已开口,昼胥,你便领教领教吧。”
“属下领命。”
老将见有好戏可看,欣然撤下长枪,回座旁观。
“多谢王兄!”楚燎扬声道。
他负手在后,招招摇摇地在武备架上挑挑拣拣,取出一把形似落风馆中那把小木剑的鱼肠剑,在手中掂了掂,满意地颔微笑。
昼胥见他取了短剑,也不欺他,随之抽出一把短剑,乍一看势均力敌。
“说好了,让一只手。”楚燎很较真地把左手背在身后,迈开方步。
昼胥心不在焉的眼神终于落定,两道浓眉靠拢起来,沉吟道:“公子,刀剑无眼,还是周全为上。”
“这便是我的周全,休要多言!”楚燎一剑刺出,被昼胥立剑格开,金戈骤然震颤争鸣不止。
越离支起膝盖,碰倒了酒壶也无心在意。
萧济眯了眯眼,看一帮老东西斗来斗去还得露个笑脸,困得他两眼直……总算有些可堪入眼的东西了。
他稍稍后靠,余光里坐在后排的毕程面沉似水,几乎算得上凝重,目光如有实质地望向场上。
毕程是楚覃的人,一直在朝堂上与他不折不扣地较着劲。
见他如临大敌,萧劲当即开怀痛饮,面带笑意。
且不说高下尚在周旋,若论气势,楚燎单手执剑竟半点不怯,出手如电上挑下砍毫不畏惧,就连一开始只作防守的昼胥也有了些斗志。
萧济觑了眼神色不明的楚覃,与上柱国屈轸换了个眼色。
屈轸知道在萧济这个老狐狸眼中只分两种人,可用之人和该死之人。
楚覃归国即位后萧家焰气大挫,萧济看上去都慈眉善目不少,可他们这些心腹都明白,这老狐狸可不会服输,而是在等一个契机。
楚燎反握剑柄单手下压,一身蛮力全杠在两剑交锋上,而昼胥居然后撤了一步。
“昼统领,”楚燎咬着牙根狠笑道:“别小瞧人啊。”
他矮身卸力,剑刃绞缠出刺耳嗡鸣,眨眼功夫他轻巧旋身上刺,险伶伶被昼胥侧身劈开。
“这不是刺客的旁门左道吗?”大都尉景峪被这新鲜的招式吸引,不禁喃喃出声。
屈轸眉尖一挑,与萧济交头接耳起来。
场上的昼胥也是心头一凛——冲锋陷阵之人力大即可自保,有勇便可杀敌,心控身走再有些巧劲,已足够为将。
力大,十人中可出一人,勇猛,百人中可选其一,心巧,千人中未必有一个,三者合而为一是为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