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燎果然不叫了,他头痛欲裂脑中喧嚣,脸颊贴在遍布尘灰的地面上,低低地啜泣一声。
漆酉脚程再快,也快不过他的声嘶力竭。
听到越无烽的名字,她肩头瑟缩一下,似是终于想起她的所作所为,脑中那个对越离呵护备至受尽苦楚的自己一点点清晰起来——原来那不是她呀。
那……那她以泪洗面的日子,阿离去哪儿了?
她无措地扶了扶髻,在卜铜的唤声里朝他勉力一笑,小心翼翼地问:“对了,你、你知不知道我家阿离,如今多大了?”
饶是见多识广的卜铜,面对她的问题也愣了片刻,手掌揉着鼻头拂过胡茬,目光游移地支吾了一会儿。
府门前的两根柱上刻了浮雕,新漆的颜色娇艳欲滴,顺风处还能嗅到些胶革气息。
卜铜转过眼来,见她神色不似作伪,也毫无调笑之意,是真心实意地向他问。
这下他也真心实意地震惊起来,挠着后脑勺道:“大概、大概二十有三、有四了吧?”
“呀,”妇人轻轻地惊叹一声,掰着手指算起来:“阿离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,他被我夫君带去军营时,也就到我肩头这里,这才过了几年……”
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?
他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声名,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气派的府邸,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身边人?
她与他,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见过一面?
卜铜见她算得认真,嘴里还念念有词,细听却又听不清……他犹豫着问她:“越离十三岁那年得了重病,我派人去越家通传,你既是他生身母亲,为何不来接他?”
她停下算个不停的指头,抬起头来,目光茫然地在空中打转。
好半晌,府里头的动静彻底消散后,她才如梦方醒地眨了眨润泽的双眼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,没人与我说过。”
“你……”
卜铜欲言又止,妇人仿佛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,缩着脖子悄声道:“我不敢的……”
在越家,越无烽就是她的天,天闭口不言,她便丝毫不敢轻举妄动。
她十年如一日地为某种宿命窈窕着。
卜铜听不懂她的碎语,抿了抿嘴,“你回去吧,以后也别来了,这样还能相安无事。”
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,无人问津也好阴差阳错也罢,都不重要了。
她骨碌着眼球喏喏应了,捋了捋鬓朝马车步去。
卜铜目送她笨着手脚上了马车,车轮轧过来时的路,折返而去。
就在他甩袖回身之际,那马车猛然停下,漆酉失态向他跑来。
“这位大人,你可知我家阿离,”她喘了口粗气,强颜欢笑道:“如今长得多高了?”
卜铜垂目看着她,叹了口气,合掌比了比自己的头顶,“差不多这么高。”
“啊……这么高了呀,”她轻轻地惊叹一声,眼角的皱纹有了弧度,“多谢大人,我晓得了。”
光阴重新在她的体内流转,暴烈日光将她的背影照得棱角模糊。
她再一次笨拙地爬上马车,载着半世的更迭离开了。
作者有话说:
越老师:我回来住哪?
白燎:我可以睡床下?????
黑燎:我怀里!??`?ェ????
第9o章困兽
齐国,高唐。
连日以来,街头巷尾对几国来使之事津津乐道,层出不穷的新鲜事填充了齐国百姓的茶余饭后。
先是楚国来使在城中行车迷了路,好容易找到城中的王舍,欲献上满载远来的楚国瑰宝。
谁知楚使连大王的面也没见着,便被大司徒遣走了。
那成箱成车的瑰宝卸下来又装回去,白忙活一场,一众楚人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去。
齐国百姓只知楚越之间素有嫌隙,且又是南国之地,与他们不大相干,对此次几国会谈的态度并不热络,全当看热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