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颔笑应:“好,多谢伯父。”
“你自当珍重。”
“伯父保重。”
长辙轧过水意森森的地面,没多久便被新雨浇去。
***
又是一年年关近,死水一潭的宫中终于因备席酬宴而有了几分生气。
谢年宴是历代楚王为了犒劳百官,祈求来年携手并进而定下的惯例。
可惜人心易变,愈是艰苦,君臣愈是情浓,自楚覃率先撕破脸后,今时今地,这宴席便多了些借古讽今的味道……
后宫无主,楚覃不问,甚至有意罢宴,被楚燎拦下了。
无论如何,偌大的朝堂还需人心凝聚,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缓和一二,也好过僵持不下。
于是这宴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楚燎头上。
楚悦自丧母后少有笑脸,楚燎将他带回府住了几日,他觉出王叔的另有属意,没多久便闹着不肯再住了。
一来一去地折腾着,他积郁日久,没法安生地病了风寒。
越离坐在一边吹着药勺,楚悦抱着楚燎的手臂不放,耷拉着眼皮努力挤出几分虎视眈眈。
“大药罐抱着小药罐,你们……哎。”
楚燎缓声哄着楚悦喝药,闻言也有几分无可奈何,“弄巧成拙,是我大意了。”
喝了药没一会儿,楚悦便沉沉睡去。
楚燎如蒙大赦地抽出胳膊,倾身在越离额上吻了吻:“王兄已不出面,我不在恐惹非议,你替我看他一会儿,末了来席间露个面便好。”
遭逢间磨去他身上的恣肆放任,越离听他妥帖至此,心里又是一番百感交集。
许是新换的药起了效用,楚燎眼下的乌青淡了不少。
“嗯,你去吧,”越离摸摸他的脸颊,“我稍后便去寻你。”
楚燎有心与他多说几句,奈何蒲内侍在外头催促,他叹了口气,蹑着脚步应去了。
半个时辰后。
掌灯的宫人水流般汇入,珠散在各席案头,灯烛四起。
楚王果然还是没来,公子燎身着赤金宫袍代兄祝词,言语间有意安抚,周到之处连大都尉景峪也不免多看两眼。
僵冷的气氛在暖光与温言里融化许多,蒲内侍旁观而退,领着两名侍人回往鼎宫复命。
景元环顾一圈,按下手势暂且不。
屈彦身边已不再坐着屈家族人,昼胥的猝然而逝令他多有寥落,好在他已是上威郎将,总算不是坐在末席吹门风了。
酒过三巡,歌舞袅娜而起。
一刻钟后,令尹食之无味,率先向公子燎告罪退席,再之后便是景峪,有些官员不胜酒意,亦或是另有打算,见高位之人皆已退走,席间三三两两地空了些。
楚燎皮笑肉不笑,余光里扫着司徒公昭荻等人。
若真有心要查,郢都里谁不是蛛网上的蚊虫?景家与他们来往密切,又皆有“冤”要伸,可最近一阵他们都乖顺得紧……
楚燎眉眼挽笑地思忖着,蓦然间眼前一亮,越离一身绛服,正与相识的官员寒暄而来。
他笑意上浮,回吩咐:“去将先生领来与我并席。”
越离在侍人的知会下讶然与他相望,踌躇片刻,还是穿过层叠目光坐在他身侧。
迟宴不说,还能与公子燎并坐一席,荣宠可见一斑。
越离如芒在背,拦住楚燎替他布菜的手,“……公子,过犹不及。”
“哪里过了?”楚燎绕开他的阻拦,聚精会神地下筷道:“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你是谁的人,今后谁也不能随意折辱你。”
何况他们之间的传闻已足够热闹,并不差这一桩一件。
如今想要遮遮掩掩地周全已是不能,那不妨摊开来算,各论各的,今后若有差池,那也别怪他手下无情。
宫人捧上新酒,为越离斟杯。
越离举杯,被楚燎抢过他的铜樽,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玉杯推了过去。
“你喝这个。”
“……这成何体统?”
“我不要体统。”
楚燎撑脸看他,醺醺然地笑:“我要你。”
越离被腻得耳根红,他还算平静地转开脸,摩挲着杯口饮尽。
楚燎就着他的侧脸下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