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越离,待此事一过,我想……”
他话音稍顿,伸手在人中抹了两下,黑红的血仍自他鼻中汩汩淌下,很快沾满了他的下颌。
“世鸣!”
越离顾不得臣仪,抖着手替他掸去血珠,周遭传来不绝于耳的尖叫,尚且在席的百官都吓慌了神。
独列一席的屈彦身后空空荡荡,他反应极快,迅疾闪到门边拦下欲走的官员,怒吼道:“所有人,不得离席——”
走不得也不敢看的官员没头苍蝇似的打起转来,已有人飞奔去寻医官。
屈彦不敢稍离地守在门边,冷然的目光一一检视。
“别……你走……”比起放毒更令楚燎绝望的,是他周身腾起无法自抑的□□。
越离吓得泪珠断线,混乱中一只手伸来握住酒壶,被他一把夺过,“来人,给我拿下!!”
那逃亡未遂的宫人被摁在地上,又是另一番人仰马翻。
“快!将公子抱回!!”
越离的脸在他眼前忽远忽近,他忍得牙关打颤,四肢已挣脱了理智与侍人的搀抱,扑向越离。
他的血滴在越离颈间,与绛色的衣面融为一体。
颈间的血管在他的虎口下跳动挣扎,越离被掐得两眼翻白,恍惚间见他抬手拔簪,银光猛扎向越离眼中。
“噗嗤”一声,楚燎痛吼着摔落在地,簪身没入大腿。
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,他的神智稍有清明,喘着粗气垂头搭在越离肩上。
本能与理智相互撕咬,可他若是在此地对越离做出任何菲薄,那今后越离该如何自处……
越离后知后觉寻摸到他握簪的血手,簪身仍在转动,血气淋漓。
“好了,世鸣……你住手……”
越离握不住他湿滑的手,崩溃地紧紧抱着他。
随着最后一丝力气与清明散尽,楚燎如释重负地叹了声“对不住”,终于天塌地陷地晕了过去。
……
本以为能有一场好戏任人咂摸,谁知被这么血淋淋地一闹,心知肚明的与不明不白的都慌了神……
暗杀王子,楚王要如何借题挥都不为过。
谢年宴在一片狼藉里收了声,宫里宫外多得是不眠的眼睛,屈彦临危受命,不偏不倚一一盘查。
太子醒了两次,哭喊着要寻王叔,被侍人哄劝着睡去了。
不闻不问的楚覃总算露面,他望着榻上昏迷的楚燎和跪在榻边的越离,这场面何其相似。
屈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楚覃这才开口:“你要随孤一同去看看吗?”
越离肿着眼爬起身来,垂道:“是。”
那当场被捕的宫人抵死不说,否则便张口乱咬,不过一个没盯住就咬舌自尽,人事不省了。
在场官员各有说辞,胆子小的怕得六神无主当场失禁,就算没有嫌疑也百口莫辩,反倒把水搅得越来越浑。
屈彦还要将供词删繁就简,楚覃出言打断道:“不必了,宫中禁统由公子燎负责,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,他已咎由自取,至于其他人皆算失职,一并清算了吧。”
越离骤然抬眼,屈彦愣怔须臾,跪地求道:“……大王三思,禁统之中牵涉甚广,贸然清算,恐怕会牵连无辜……”
他硬着头皮说完,楚覃冷笑一声,不紧不慢地问:“在世鸣接管禁统之前,禁统由谁负责?”
屈彦的脸色霎时难堪起来,不甘道:“……景元。”
“世鸣接手之后,可有着手清理?”
“……”
又是一声冷笑。
“牵连无辜?身在其位,宁可错杀不可放过,除患于未萌,好过措手不及祸到临头,”楚覃阴郁瞥向一身狼狈的越离,扶额一叹,“先生,世鸣与你不同,怀璧其罪,你将他教得一尘不染,优柔寡断,到头来是在给谁让路?”
越离双手沾满楚燎的血,一口气梗在喉头,半句驳声也不出。
“传孤的旨意,”楚覃的目光越过他二人,朗声道:“禁统防卫不利,故失其所蓄意谋害公子,中尉之上所有人打入天牢,年后问斩。”
禁统之中支系庞杂,这一来几乎是一网打尽,狱里狱外怕是忙着捂嘴还来不及。
楚覃又道:“有关前禁统景元,让他们知道多少便说多少,保不齐还能留有命在。去吧。”
最后一句是对屈彦说的,屈彦偏头看了面无人色的越离一眼,不敢冒犯地退了出去。
“你也回去吧,”楚覃在寒天里只着一件宽袍素衣,衬得他莫名有些鬼气森森:“此事经孤之手,世鸣也不必饱受煎熬,你好生照看他静养吧。”
“大王。”
楚覃的袍角被人从身后拽住,他撤目下视,一张水意涟涟的脸映入眼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