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离吐出梗在喉头的那口气,冒死问道:“此事……可是你故意为之?”
楚覃与他一高一低地僵持片刻,蹲身托起他的下巴笑了笑:“原来孤在你眼中长这副模样。”
“臣惶恐……”
“景家屡次在孤手底下试探,禁统确实是孤借计放在世鸣手中,他这般多情行事,必有一劫……”
就算如此,你也不该目送他身陷囹圄。
他看着越离痛成一团的眉眼,伸手抹去他没完没了的泪线。
“先生似乎……不如从前了。”
局外人一旦踏入局中,便再没了那份冷静自持。
越离握住楚覃抹泪的手,流光过眼,是他一生中数不清的好光景。
他咬着舌尖咽下万般不舍,颤声道:“臣斗胆……”
“献上一计。”
第153章獠牙
谢年宴过后接连三日,风雨不止。
司监尹三日不敢把眼睛闭实了,狱中人满为患,哭爹喊娘地没个消停。
一名监收审讯词的小尹大口灌水,累得苦中作乐道:“这些禁统们平日里个个鼻孔朝天,拉到牢中一看,立马屁滚尿流地又哭又喊……”
另一名小尹挂着黑眼圈接话:“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家伙,王都若真有什么事,巴望他们不如自己抄家伙。”
“还有四五个扯嗓子问我晓不晓得他爹是谁……”
“反正不能是我吧?”
监堂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哄堂大笑起来。
自打魏霸之后,楚国明里暗里地兵强马壮,郢都也日渐坚如磐石。比起被劳苦功高地扔到什么穷地方当鸡头,不如就在郢都安安稳稳地当好凤尾,因此楚霸后凡是有机可趁的缝隙,都被塞了数不清的自己人。
司监尹提起嘴角也笑了两声,思忖着提醒道:“公子遇害,此事不比寻常,都把裤腰勒紧了,不该拿的一丝一毫也别拿……”他伸出一指朝上顶了顶,不言而喻道:“明白吗?”
“大人放心,小的们心里都有数。”
他“嗯”了一声,一名狱卒脑门冒汗地捧来两卷竹简,“大人,有人供出大都尉之子景元,咱们……”
司监尹看过供词,眼珠一转朝两名小尹打手势:“去把人拿来。”
“得令,小的这就去备车。”
司监尹拽住他的后领扯回来,“备车?备什么车?请他来喝酒吗?”
“那是……”
“……其他人怎么请来的,就怎么请他。”
“……是、是!”
两名小尹对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打个寒噤,捂着后脑勺应声跑了。
……
景家正堂,景夫人还没撒开了哭,门外便有人通传。
“都尉,付公求见。”
景元前脚被宫里带走,后脚就有人上门吹风,景峪一拍桌面,黑着一张脸道:“哭什么哭?做事不计后果,长了脑子只会让给旁人用,慈母多败儿,你还有脸哭!”
景夫人抽抽搭搭地绞着帕子,家宰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。
“行了,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,尽让人看笑话,”他头疼地挥挥手:“还不退下?让人进来吧。”
家宰喏声而退,景峪揉着额头冷声道:“你要是嫌你儿子死得不够快,就尽管把你的嫁妆都送人。”
景夫人被戳中心事,泪眼涔涔地斜他一眼:“是!元儿就只是我儿子,跟你没一点鸡毛关系!”
景峪:“……”
怒气冲冲的景夫人赶在付公进门前先行离开,省得还要她赔笑脸,这会儿她儿子生死未卜,她丈夫官大难当,她这张老脸啊,现在谁也不给面!
付公得见上堂时,景峪已面色如常,热腾腾的茶气在二人之间盘旋缭绕。
景峪笑呵呵道:“司徒公与你形影不离,怎么没与你一同来讨茶喝?”
付琎是先王在位之际被提携封功的老臣,与景峪年龄相仿,皆是年过半百,到了能倚老卖老的年纪。
可惜楚王不是好拿捏的主子,他也不如景峪眼光毒辣——在当年公子弈众望所归的朝堂上,一口咬准了声势不佳的公子覃。
后来景峪又为公子覃屡建功业,就连景珛也是在景峪的引荐下方能势如破竹。景家能有如今的如日中天,少不了景峪的苦心孤诣,令一众老臣望尘莫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