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没有马蹄,没有杀声,没有枭鸣,甚至连风也纹丝不动。
楚燎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眨了眨眼,流动的水滴带着腥味滴到脸上,他以为自己终于死了。
但是疼痛只会放过死人,他周身灼烧般滚烫起来,轻轻一动,便能听到体内骨水晃动的声音。
好疼。从头到脚,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。
他似乎是侧着身子,试图用左手撑了撑压着的天,依旧没有动静。
他喷出鼻中堵塞的泥和草,缓了几息,用肩膀顶着一点点撬开。
月亮出来了。
他鬼影般拔地而起,被撑开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滚了两下,再没了声息。
湿润中混杂着微微烧焦的山风,楚燎方才卡在泥石间的凹陷中,这才看清周遭四散的尸体。
尸堆挡住了那个窄窄的凹陷,无论生死,他们都保住了全须全尾的公子燎。
楚燎两眼干涸地跪了一会儿,月光下爬起一个茫然的鬼影,跌跌撞撞地朝来路寻去。
胸下的几条肋骨不知是在打斗中断去的,还是卡在那个凹陷时断去的,不知是不是戳在他的肺管上,令他每走一步,鼻腔都充满了新鲜的血味。
他一路走,一路认出自己的士兵,替他们阖上眼。
他没能找到屈彦的尸体。
整座山中已成了死域,没有活人。
几条饿犬正在分食,猝然见到一只黑影默不作声地晃过来,吓得哀嚎几声夺路而逃。
他扫了一眼,已分不出那人的身份,便游魂般晃了过去。
他是在一片焦枯的草地上找到孟崇的,尸体半面焦黑,若不是那场雨,他大概谁也找不到。
有脚步声在周遭踱来踱去,他举不动刀,也不想跑了。
月光洒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,泥血凝在他的间额角,早已狼狈得看不出他是谁。
他瘫坐在地,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。
那脚步声迟迟不散去,也迟迟不近前,像是焦急地在原地打转,等着什么。
楚燎咳出挤压的血水,眨了眨眼,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。
任何执念,都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那脚步声逡巡着来到他身后,围着他不停打转。
周遭空无一人。
楚燎抓了把土,掩在孟崇焦黑的面容上,撕开唇肉,轻而又轻道:“孟将军。”
“公子燎还活着……”
“你安心吧。”
他捧起一把土,盖在孟崇的脸上,掏出压在孟崇胸前的符印收了起来。
那脚步声停了一会儿,慢下步子绕过他和那具尸体,渺然没入夜下。
楚燎擦了把血,寻了根木棍支起身子,一瘸一拐地下了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