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嫂两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番,不过最后也都说了,这件事情万万要瞒着,不可传出去,若是让外人知道了,只怕于顾希言不利。
这么说着间,孟书荟道:“还有一桩事,我正要和你商量呢,如今我接了些针黹、抄书的零散活计,两个孩子的嚼用我也能勉强支应过来,所以我想着,日常用度就不用你贴补给我了。”
顾希言:“瞧你说的,我又不是贴补不起。”
她现在想得很明白,自己没儿女,攒了体己银子不能带到棺材里,少不得多照应侄子侄女,不然还能给谁?
所以给侄子侄女花钱,她乐意。
孟书荟笑道:“你在国公府中,虽说有月钱,但日常耗费也大,处处都得讲究,手底下多攒些体己钱总归是好的,我这里一时能支应着,便不想总要你贴补。”
顾希言:“嫂嫂,日子长着呢,以后两个孩子总归要读书进学吧?这个花费可就大了!”
这么一想,她突然意识到,孩子年纪也差不多到了:“怎么不给孩子读书呢?也该上学堂了吧?”
孟书荟:“进学的事,我也想过,不过一时半刻的,只怕是进不得,总得慢慢等着。”
顾希言听着,奇怪:“为什么?”
孟书荟笑叹:“你深居后院,自然不知外面那些道道。”
她这才说起,原来这京师孩童进学,竟和她们老家很是不同,必须有个正经宅邸在册,又要呈报籍贯文书,层层手续,繁琐得紧。
顾希言不懂:“难道非京师籍贯的,竟不能在京师进学了?那外来官员暂居于此的,他们怎么办?”
孟书荟道:“自然是有些章程,须先备下呈文,递与坊间里正,由里正呈报上官,层层核验,得了批文,方能许孩子进学。”
如果是世代居住于此的,这核验自然容易些,但是孟书荟为外来人家,无根无基的,眼下要办成这事,少不得要耐着性子等了。
顾希言:“若是一日不得批文,孩子一日便不得进学?”
孟书荟叹道:“我带着他们仓皇来到京师,还没站稳脚跟呢,一时之间哪里顾不得上这么多,饭要一口一口吃,路要一步一步走,我想着这核验公文批下来,我们日子也稳当了,那不是正好进学?”
顾希言:“可是孩子大了,每日耽搁在家中,也不是事啊!”
她多少有些自责,自己膝下无子,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门道,一时也没想起孩子进学一事,幸亏今日问起来了,这才知道里面的难处。
孟书荟见此,反过来安慰她:“原不必急在这一时,待官府文书批下来,孩子自然就能进学了。况且如今在家中,我也未曾荒废他们的功课,晚间闲暇时,便教他们认字读诗,两个孩子倒也伶俐,如今已识得不少字了。”
她笑了笑:“要我说,读书这种事,终究要看各人的造化,若真是个天资聪颖、真心向学的,便是在家读书也能成。”
话虽这么说,可顾希言终究觉得不太妥当。
待到孟书荟走了后,顾希言盘算着间,却想起一件事。
敬国公府祖上曾经设有宗学,是唯恐宗族中有子弟因为家境贫寒不能读书,才特意设立,进学所需都是有祖坟所属的田地租金来供,这宗学会专门请了德高望重者来为塾掌,且一旦入学,只需要交三十两的贽见礼,便吃喝衣履日用一概全免,可以说,进了这学,家里再不愁无钱供着子弟读书。
顾希言多少知道,这几年族中子弟从宗学中出来且有所成的,倒是很有几分,可见这宗学确实极好。
顾希言便想起来,去岁时,四少奶奶的外甥似乎就进了宗学?
如果这样的话,那自己侄子是不是也能进?
只是四爷如今可是有些官职在身的,显然前途无量,自己是个寡妇,不被人看在眼中,若是提出来,难免被人推三阻四的。
顾希言犹豫了一番,若是她自己,自然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,不必计较得失,可如今既是涉及到孩子的前途,少不得厚着脸皮去问问。
这一日,恰好在老太太跟前请安,顾希言便凑过去,想着问问二太太。
谁知道二太太一听,便道:“如今学堂可不好进,前几日有人来求呢,是正经陆家的宗族子弟,说要进去,都还没门路呢!”
她慢腾腾地道:“这事我给你记着,等有空缺的时候,第一个想着你。”
顾希言听着,明白这是一杆子给支到猴年马月去了,不过也只能罢了。
正说着话,便见二太太突然笑起来,对着那边招呼:“这不是承濂吗?”
顾希言一听这三个字,心便漏跳一拍。
她回头看,果然是的,对方颀长地立着,身后两个小厮。
陆承濂却是看都没看顾希言一眼,径自上前,和二太太打招呼。
二太太掌管过中馈,和大房瑞庆公主处得也好,对陆承濂这个侄子自然也是自小亲近,如今见了他,好一番喜欢,问东问西的,又拉着他进屋。
顾希言也不敢多言,只安分地站在一旁。
陆承濂和二太太说这话,撩袍迈上台阶时,才仿佛突然看到顾希言,他很是稀松平常地颔首,算是打了招呼,之后便径自进屋去了。
顾希言一个人站在台阶前,攥着手帕,看着一旁廊檐下的盆花。
她当然感觉到陆承濂对自己刻意的冷淡,自始至终他都没多看自己一眼。
虽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,但她总有一种感觉,他是故意的,故意冷落自己。
顾希言好笑至极,又觉得极好。
深宅大院之中,大伯与守寡的弟妹,本该恪守那道无形的天堑,他们犹如日和月,各有其轨,轻易不相见,便是偶尔打个照面,也只作陌路,淡漠地错开视线。
如今只是将一切回到最初罢了。
陆承濂陪着二太太进去屋中,便仿佛很不经意地问道:“渊六媳妇怎么回事?”
二太太:“还不是她娘家的事儿,如今她那内侄想进学,可是我想着,这也不是随便进的,今日若开了这个先例,明日府里这些媳妇们个个都要把娘家子侄往里送,那成什么了?”
陆承濂漫不经心地听着,视线淡淡地飘向窗外。
透过窗帘,他看到她正站在一个梨树下,和人说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