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南风?”林夏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和小心翼翼,生怕惊扰了她,“南风,能听到我说话吗?”
病床上的人,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、类似叹息的轻吟。眼皮挣扎了几下,终于,缓缓地、吃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。
那双总是清澈含光的眼眸,此刻蒙着一层迷茫的雾气,焦点涣散,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世界。她的目光缓慢地移动,先是无意识地落在天花板上,然后一点点偏移,最终,有些吃力地对准了床边那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轮廓。
“……林……夏?”她的声音干涩嘶哑,微弱得如同气音,带着浓重的困惑和不确定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河床里费力挤出来的。
“是我,我在。”林夏立刻应道,声音无法控制地染上激动的微颤,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,却又立刻放松,怕弄疼她。他倾身更近,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,同时伸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。“别急,慢慢来,你感觉怎么样?头晕吗?恶心吗?”他一连串地问,问题简洁而直接,目光紧张地逡巡着她的表情。
南风的眼神依旧涣散,适应着光线和周围的环境。她似乎想摇头,但立刻被后脑和颈部传来的闷痛与僵硬阻止了,眉头蹙得更紧。“头……好重……晕……”她断断续续地说,声音里带着痛苦和脆弱。
“别动,你后脑受伤了,脖子上有固定,不能乱动。”林夏立刻用空着的那只手,极轻地按住她没受伤的右肩,声音放得愈轻柔,带着安抚的魔力,“医生马上来。看着我,南风,看着我,没事了,都过去了,你安全了。”
也许是他的声音起到了镇定作用,南风涣散的目光努力地聚焦在他脸上,那层迷茫的雾气渐渐退去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依赖。她看着他,看了很久,似乎才真正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谁,生了什么事。记忆的碎片开始缓慢拼凑——夜市、灯光、惊呼、坠落的重影、扑出去的本能、然后是一片黑暗和钝痛……
“孩子……”她突然想起,眼神一紧,虚弱地问,“那个小女孩……”
“她没事,一点事都没有,被你保护得很好。”林夏立刻回答,语气肯定,试图消除她任何可能的担忧和自责,“她妈妈很感激你。别想这些,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,尽快好起来。”
这时,值班医生和护士被呼叫铃引来,快步走了进来。郭安和文迪也被动静惊醒,立刻来到病房门口,紧张地朝里张望。
医生对南风进行快的神经反射检查和问询。南风虽然反应有些迟钝,说话费力,但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名字,知道身处医院,也能大致回忆起事经过,只是细节模糊。这对脑震荡苏醒初期的病人而言,已是相当不错的迹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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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意识基本清醒,定向力恢复,没有出现明显的逆行性遗忘或剧烈呕吐,是好现象。”医生检查完后,对林夏和门口紧张的郭安、文迪说道,“但仍需绝对卧床休息,避免任何脑力活动和情绪波动。头痛、头晕、恶心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,观察小时,如果情况稳定,再考虑后续治疗和康复。”
医生护士离开后,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。南风似乎耗尽了刚刚苏醒的力气,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,但这次不是昏迷,而是带着清醒意识的困倦。她的手,依然被林夏紧紧握着,没有松开。
郭安长长舒了一口气,扒着门框,压着嗓子对文迪说:“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……妈的,这一晚上,老子折寿十年。”
文迪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病床前那对交握的手上,以及林夏明显松弛下来却依旧写满心疼与专注的侧脸,低声道:“让她休息吧。我们先处理外面的事,让林夏陪着她。”
晨曦的光芒终于穿过窗户,洒进病房,驱散了夜晚最后的阴霾,轻柔地落在南风苍白的脸上,也落在林夏始终未曾离开的守候身影上。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,但漫长的恢复和小心翼翼的呵护,才刚刚开始。而有些东西,比如劫后余生的相守,比如深入骨髓的牵念,在这一夜的煎熬与黎明的希望中,变得愈清晰而坚韧。
晨光彻底照亮病房时,南风又短暂地睡了过去。这一次的睡眠不再是无意识的昏迷,而是身体急需的修复性沉睡,呼吸均匀,眉头也舒展开来。林夏依旧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,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,让自己能更持久地维持。他的目光落在她沉静的睡颜上,后怕的余波仍在心底深处隐隐回荡,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、近乎虚脱的安稳。他轻轻摩挲着她手指的指节,动作机械而专注,仿佛这是维系他与她清醒世界之间唯一的、真实的纽带。
外间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低语。郭安出去了一趟,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热腾腾的小米粥和清淡的小菜,用保温桶装着提了回来。文迪则拿着一叠单据和一瓶矿泉水走进来,看到林夏的样子,将水和单据放在床头柜上,低声道:“手续都办妥了,肇事那边也初步处理了,他们负全责,押了钱,人也暂时扣着等警方进一步调查。你先吃点东西。”他指了指郭安带来的保温桶。
林夏摇了摇头,视线没有离开南风。“等她醒了再说。”
郭安把保温桶往柜子上一放,想说什么,看到林夏那副样子,又把话咽了回去,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,嘀咕道:“得,你就跟尊佛似的杵这儿吧。我去外面抽根烟,透口气。”他拍了拍文迪的肩膀,两人一起退了出去,将空间再次留给他们。
病房里又恢复了宁静。林夏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,端起文迪放下的那瓶水,拧开,自己喝了一小口,滋润干涩的喉咙。然后,他极其小心地,用棉签蘸了温水,轻轻湿润南风干燥的嘴唇。她的唇瓣微微动了动,似乎本能地汲取着那一点清凉。
上午九点多,南风再次苏醒。这次眼神清明了许多,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和病弱,但已能清晰地辨认环境和人。后脑的闷痛和持续的眩晕感让她很不舒服,尝试轻微移动头部就会引一阵恶心。
“别动。”林夏立刻察觉,一只手稳住她的肩膀,另一只手将早就准备好的医用呕吐袋放到她手边,“想吐吗?还是只是晕?”
南风闭了闭眼,忍过那一阵不适,轻轻摇头,声音比凌晨时清楚了一些,但仍虚弱:“晕……不想吐。”她看着他,看到他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和下巴新冒出的青色胡茬,心口微微涩,“你……一直没睡?”
“我不困。”林夏简短地回答,避开了她的问题,转而问,“饿不饿?郭安买了粥,很清淡,要不要试着喝一点?”
南风其实没什么胃口,但看到他眼中的期盼和担忧,还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林夏立刻起身,动作麻利却异常轻柔地将病床摇起一个很小的角度,确保她不会因为姿势改变而加剧头晕。然后他打开保温桶,小米粥的温润香气飘散出来。他盛出小半碗,坐在床边,用勺子舀起一点,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,确认不烫,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。
“慢点,一点点喝。”
南风顺从地张开嘴,温热的粥滑入食道,带来些许暖意。她喝得很慢,林夏喂得极有耐心,每一勺都吹凉,每一口都等她完全咽下。一碗粥吃了小半个小时,期间南风因为头晕不得不停下几次,林夏便静静地举着勺子等待,没有一丝催促。
吃完东西,南风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,但脸色依旧苍白。她看向林夏,想起昨夜混乱中的一些片段,轻声问:“郭安和文迪呢?他们……没事吧?”
“他们没事,在外面。文迪在处理后续,郭安……”林夏顿了一下,想起郭安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,“大概在想办法将功补过,比如去揍那个肇事的一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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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风被他语气里那一点难得的、带着疲惫的诙谐逗得想笑,却牵动了后颈的肌肉,疼得“嘶”了一声。
“别笑,别乱动。”林夏立刻紧张起来,手指下意识地想去触碰她颈后的护具,又在半空中停住。
“我没事,”南风看着他紧张的样子,心里软成一片,又酸又胀,“真的。就是有点晕,有点疼。比黑河老坡那次……感觉好点。”她试图用过去的经历安慰他,也安慰自己。
林夏深深地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黑河老坡那次是外伤,看得见,摸得着,而这次是撞击到了头部,那种未知和对大脑可能影响的担忧,是完全不同的煎熬。但他没有说出来,只是重新握住她的手,低声道:“嗯,你愈合能力一向很好。这次也会很快好起来。但是要听话,好好休息,不许逞强。”
他的语气温柔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。南风知道,这次自己真的吓到他了。她反握住他的手,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,像是一种无言的承诺和安抚。
上午医生又来查房,仔细检查后,确认南风情况稳定,嘱咐继续卧床,观察小时,并开始给予一些缓解头晕、营养神经的药物。护士来换了药,南风后脑的纱布下,肿胀似乎在慢慢消退。
郭安和文迪再次进来时,看到南风清醒地靠在床上,虽然虚弱,但眼神清明,能和他们简单交谈,都大大松了口气。郭安立刻恢复了那副插科打诨的模样,拍着胸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又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如何“镇住”了那帮闯祸的孙子,逗得南风想笑又不敢笑。文迪则始终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,询问南风的感觉,交代一些注意事项,并说他联系了一位相熟的神经科医生,如果需要可以请来会诊,安排得井井有条。
林夏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,看着,适时地给南风递水,调整靠垫,或者在她露出疲惫神色时,用一个眼神或简单的手势打断过于兴奋的郭安。他的存在感很强,却又似乎融入背景,所有的注意力都像精准的雷达,只锁定在南风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