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花飘落,落在他们身上,落在每一张笑脸上。林夏为南风拂去上的雪花,将她搂得更紧。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北国除夕夜,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刻,他真切地感受到,自己不再是“客人”,而是这个家的一份子。
回屋的路上,南风轻声问:“冷吗?”
林夏摇头,握紧她的手:“不冷,心里热。”
屋里,饺子已经下锅。南母端出热气腾腾的饺子,一家人围坐吃新年第一顿饭。电视里,春晚还在继续,歌声笑声充满房间。
南风看着身边的林夏,又看看父母和妹妹,心里被填得满满的。她的根在东北,她的翅膀在云南。而爱,让这两个遥远的地方,都成了她的家。
林夏夹起一个饺子,吹凉了,放到南风碗里:“尝尝,有你包的。”
南风咬了一口,是白菜猪肉馅的,鲜香满口。她笑了,也给林夏夹了一个:“你也尝尝,你包的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,在温暖的灯光下,在父母的注视中,在浓浓的年味里,他们的手在桌下紧紧相握。
新的一年,就这样开始了。带着爱,带着承诺,带着两个家庭的祝福,稳稳地,走向未来。
大年初一的午后,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,在客厅里铺开一片慵懒的金箔。没有寻常人家走亲访马的喧嚣,屋里只浮动着清浅的茶香与书页翻动的微响。同城的长辈去了遥远的蒙古草原,剩下的问候,已由南风在晨起时,用简洁的短信送到了该去的地方。
此刻,南风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米白色沙里,像一只收敛了羽翼的鸟,身上盖着条绒线钩花的薄毯。南爸戴着老花镜,坐在窗边的单人椅上,手里是一本翻到一半的《容斋随笔》,偶尔端起手边的紫砂杯啜一口,眉宇间是岁月沉淀下的宁和。厨房里隐约传来南妈清洗茶具的淅沥水声,和燃气灶上炖着甜汤的、细微的咕嘟声,那是属于家的、安稳的底噪。
林夏就坐在南风脚边的地毯上,背靠着沙。他手里拿着一个红润的苹果,水果刀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稳定地移动,削下的果皮连绵不断,薄如蝉翼,泛着湿润的光泽,乖巧地垂落进琉璃小碟中。他的动作不疾不徐,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分外专注柔和。
南雨盘腿坐在对面的短绒地毯上,怀里抱着个抱枕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夏手上的动作,终于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声来。
“姐夫,”她声音里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与促狭,“你也太惯着我姐了吧?我们家的苹果,向来是‘咔嚓’一口带皮吃的,说那样才有生气。你看你,这皮削得这么漂亮,都快赶上艺术品了。再这么下去,我姐可要被你宠得‘五谷不分、四体不勤’了,以后越来越难伺候,看你怎么办。”
林夏闻言,手上动作未停,只是抬起头,对着南雨温和地笑了笑,那笑容里有包容,也有毫不掩饰的、对南风的纵容。“你姐不需要会这些。”他声音不高,却自然流畅,“她负责别的事就好。”
这时,南妈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,恰好听到后半句,脸上漾开慈和的笑意。她走到林夏身边,将一小碟去了核的蜜枣放在他手边。“小夏,别光顾着削苹果,也吃点蜜枣,甜丝丝的,润一润。这大过年的,还让你忙活。”语气里是长辈真切的关怀。
“阿姨,不忙,顺手的事。”林夏接过话,态度恭敬又自然,“倒是您和叔叔,忙了一早上准备饭菜,该多休息。”
南爸从书页上抬起眼,目光透过镜片看了看林夏,又看了眼窝着的南风,眼底有满意的神色。“小夏做事细致,”他缓声对南妈说,“像你当年。”
南妈嗔怪地看了南爸一眼,笑意却更深了。她转而看向南雨,话题顺势滑开:“说起惯着,你看看你姐,再看看你。你姐好歹有人惯,你呢?什么时候也带个人回来,让我们也惯惯别人家的孩子?”
南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夸张地垮下肩膀,把脸埋进抱枕里,出闷闷的哀嚎:“妈——大过年的,怎么又开始了!单身是罪吗?我这是享受青春,珍爱自由!”
“自由也不能当饭吃,当衣穿。”南妈不紧不慢地坐下,“你看你姐和小夏,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,多好。你整天嘻嘻哈哈,没个正形,好的男孩子都被你处成‘哥们儿’了。”
南雨从抱枕里抬起头,眼睛滴溜溜一转,瞥向安静削苹果的林夏和似乎睡着了的南风,狡辩道:“那是我还没遇到像我姐夫这么好的嘛!又温柔,又细心,还会削这么漂亮的苹果皮!这种‘稀有物种’,可遇不可求好吧?”她这话半是玩笑,半是真心,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、复杂的情绪,或许是羡慕,或许是一点对自己未来的茫然。
林夏刚好削完最后一点果皮,将晶莹剔透的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,插上小巧的水果叉,轻轻放在南风面前的茶几上。闻言,他只是摇了摇头,对南雨温和地说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和节奏。你很好,只是缘分还没到,或者,”他顿了顿,意有所指地补充,“你心里那把尺子,比别人更精细一些,宁缺毋滥,不是坏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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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风此刻缓缓睁开了眼,其实她一直没睡着。她伸手拿起一块苹果,清凉甜脆的滋味在口中化开。她没有加入关于南雨感情的讨论,只是就着林夏的话,轻声对妹妹说:“听见了?你姐夫都说了,宁缺毋滥。急什么。”
南雨哼了一声,重新抱起抱枕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明媚却寂寥的街道,那里偶尔有穿着新衣的孩子跑过,留下零星的笑语。屋内的温暖与甜蜜如此具体,窗外的世界广阔而自由,她坐在中间,一时不知该向往哪一边。
阳光悄悄挪移,将一家人的身影拉长,交织在地板上。苹果的清香、蜜枣的甜腻、书页的墨味,还有家人间琐碎而温柔的对话,共同氤氲成这个年初一午后,独一无二的、平静而饱满的时光。而在这一片和煦之下,每个人心底那细微的波澜,无论是满足、期许、惆怅还是淡淡的迷茫,都像茶叶静静沉入杯底,只有自己知晓其味。
午后的宁谧如同精致的薄瓷,被一阵突兀的门铃声轻易击出裂痕。约莫下午三点光景,那铃声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闯入感,清脆而持续。南妈略显诧异地起身,门开处,涌进一股混合着室外凛冽寒气与某种浓郁甜腻香水的气流,随之灌满玄关的,是一串高亢而熟稔的拜年声。
来者是南风的一位远房姑妈,丈夫姓李,人们惯常称她李姑妈。她裹着崭新挺括的宝蓝色貂绒领大衣,头烫成时髦的弧度,唇膏是醒目的正红,人未完全进屋,笑声与寒暄已抢先一步,热腾腾地烘暖了门口一小片空气,身后跟着她气质敦厚的丈夫和刚大学毕业、打扮入时的女儿。“哎哟,大哥大嫂,过年好过年好!我们这趟拜年,绕了小半个城,可算到自家了!”她特意加重了“自家”二字,目光已利落地扫过客厅,最终定格在陌生的林夏身上。
南爸摘下老花镜,南妈已换上妥帖的笑容,将人往里让。客厅原本舒展的空间,顿时显得盈满。阳光里浮动的尘埃似乎都活跃了几分。
南风从沙窝里缓缓坐直。林夏亦从容起身,微微颔致意。李姑妈那双精明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衡量,笑容满面地开口:“这位是……?看着可真俊朗,不像咱们这小地方的。”语气亲昵,却有意无意划开了“咱们”与“外人”的界限。
南妈这次未等女儿尴尬,便自然而然地接话,声音里带着一种平和的肯定:“这是林夏,家里的大女婿。”这句话说得平稳清晰,像一颗圆润的珍珠落入玉盘,瞬间定住了空气中某些游移的尘埃。
“大女婿?”李姑妈显然有些意外,拖长了声音,目光迅在南风和林夏之间转了个来回,笑容更深,却也多了几分实质性的探究。“哎呦,这可是大喜事!什么时候的事?也不通知姑妈一声,该好好恭喜才是!”她边说边已在长沙主位坐下,姿态娴熟,“小伙子一表人才,在哪里高就呀?听口音,也不是本地人吧?”她的话里带着一种长辈的关切,但底子里那份基于地域的优越感仍隐约可辨。
林夏神色平和,坦然接受着“大女婿”这个新被正式介绍的身份,应对依旧得体:“姑妈过年好。我在云南那边,主要做生态养殖。”
“云南?养殖?”李姑妈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半度,眼神里闪过一种混合了惊讶与难以理解的神情,她迅调整表情,扯出一个笑,“哦……搞养殖啊,那……也挺好,踏实。”她顿了顿,转向南爸南妈,语气变得语重心长,“大哥大嫂,年轻人肯干是好事。不过养殖这行当辛苦,又脏又累,风险也大,要看行情,还得防着病害。咱们做父母的,总盼着孩子轻松些、安稳些。你看我们家晓薇,”她拍了拍身旁女儿的手,女孩正低头看着手机,屏幕上是某种表格或文档,“在财政局工作,虽说忙点,但稳定体面,就在本市,我们也放心。”她将“财政局”、“本市”、“稳定体面”这几个词说得清晰有力,视为值得骄傲的资本。
南风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。李姑妈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,目光变得愈“恳切”:“想想也是,你们家以前不容易,南风找个实在能吃苦的,也好。”她话锋一转,声音压低了些,却足够清晰,“当年你们家出那档子事的时候,多难啊。街坊邻里谁不知道?要不是我当时二话不说,把给晓薇存的教育金先挪给你们应了急,那关可真不好过。”她说着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南风和林夏,仿佛在提醒所有人这个家曾有的困境和她“雪中送炭”的功绩,也隐隐将林夏这个从事“又脏又累”养殖业的“外地女婿”与那段需要外力帮助的艰难岁月隐晦地联系起来。
客厅的空气骤然凝滞。南爸的脸色沉了沉,南妈的笑容淡去。南雨咬住了下唇。
南风只觉得血往头上涌,强烈的反胃感袭来。她不想面对这些。她猛地站起身,脸色苍白。“姑妈,爸,妈,我有点头疼,去书房歇会儿。”她声音微颤,匆匆说完,便逃也似地转身进了书房,轻轻关上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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