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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京中召见承重任4（第1页）

“大人，您看这河床。”吏员蹲下身，拨开岸边的衰草，露出底下淤积的黑泥，“春夏涨水时冲下来的泥沙全沉在这儿，现在河床比去年高了快两尺，枯水季看着平缓，明年汛期一到，这堤坝根本挡不住。”

裴文筠俯身，指尖插进淤泥里，能触到底下坚硬的河底，可表层的淤泥竟有半尺厚。他望向河道中央，水面缩窄了不少，露出岸边大片裸露的泥滩，不仅河深难测，连上下游的地势高差都摸不清，清淤、拓宽的方案更无从谈起：“光测河深不够，若不知道上下游的地势差，清淤时泥沙排不出去，拓宽河道也白费功夫。”

裴定檀皱着眉摇头：“寻常测地势用肉眼看，可这河道蜿蜒，根本分不清哪里高哪里低；用竹竿量，又受淤泥和水流影响，准头差得远。”裴文箬也附和：“方才在上下游各插了根竹竿，看着水位差不多，可谁知道底下河床是不是一高一低？”

几人站在坝上，望着泛着冷光的河面犯了难。晨霜渐渐化去，阳光透过稀疏的杨树叶洒下来，在水面映出斑驳的光点。裴文筠盯着河道两岸的土坡，忽然想起从前在宁州治理小河道时，曾用土堰拦水测高差，眼下这淇水河道，或许能照此改良：“我倒琢磨出个法子，既能测河深，又能算地势差，就叫‘分层筑堰法’。”

“分层筑堰法？”众人都凑了过来，眼里满是期待。

裴文筠蹲在地上，用树枝画了简易的河道图：“咱们先在河道两岸挖一条与河道平行的浅沟，再顺着沟每隔半里筑一道矮堰，把沟分成一段段的。然后往沟里引水，等水稳了，量每段沟里的水位高度，算出差值；再用木匣装沙测河深，结合沟里的水位差，就能算出河床的实际高差和淤塞厚度。”

他指着图上的河段补充：“新秋枯水季水流稳，筑堰时水不会漫出来。上游淤塞段、中游堤坝段、下游出口段各筑十道堰，每段测三次，既能摸清哪里河床高、哪里淤塞厚，清淤时往低处排沙，拓宽河道也能顺着地势定坡度，不会积水。”

“这法子太妙了！一举两得！”裴定檀眼睛一亮，立刻让人回署里准备工具。半个时辰后，吏员便带着铁锹、木板赶来，众人分工协作，有的挖沟，有的筑堰，很快第一条浅沟和矮堰就成了形。

待沟里引满水，裴文箬拿着木尺量水位：“第一段堰水位三尺二，第二段三尺，差了两寸！”吏员立刻记在图纸上，裴文筠则让人用装沙木匣测对应河段的河深：“此处河深三尺，淤塞厚五寸，按水位差算，清淤时要多挖两寸，才能让泥沙顺流往下排。”

众人顺着河道往下推进，裴文筠沿途查看堤坝裂缝，又对照着地势数据标记：“中游堤坝裂缝处正好是地势低洼段，加固时要把坝基垫高些，再挖条排水沟，结合水位差引走渗水；下游出口地势平缓，拓宽到三丈后，按两寸的高差定坡度，排水会更顺。”

日头偏西时，今日的勘察总算结束，图纸上不仅记满了水位差、河深、淤塞厚度，连清淤深度、拓宽坡度都标得清清楚楚。裴文筠收起图纸，拍了拍两人的肩膀：“定檀，文箬，明日就让河工按照此法勘测，我们要赶在河道结冰前的这段枯水季全部完工，所以勘测时间确保在五日内完成，你们可否？”

二人点头，“没问题。”

“应是可以的。”

连着五日，裴文筠都守在淇水河道，白日带人用“分层筑堰法”测完最后一段河床高差，夜里又在河道署对着图纸核实施工方案，连身上的官袍都沾着未干的泥点。

第六日清晨，梨溶月提着食盒站在河道署院外，见吏员们匆匆往来，便轻声问守门的兵卒：“裴大人在里面吗？”话音刚落，就见裴文箬从里面出来，连忙迎上去：“梨姑娘是来寻家主的吧？他刚核对完清淤的工匠名单，正在屋里歇着呢。”

梨溶月跟着走进屋，见裴文筠趴在案上，指尖还按着图纸，眼底泛着青黑，显然是几夜没睡好。她轻手轻脚放下食盒，刚要替他盖件披风，裴文筠就醒了，抬头见是她，眼里瞬间亮了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“再不来，怕你要把自己熬坏了。”梨溶月打开食盒，里面是温着的莲子羹和刚烙好的葱油饼，“我一早让厨房做的，快趁热吃。”她又从布包里拿出件厚夹袄，“夜里河道风凉，你总穿单衣，把这个带上。”

裴文筠接过夹袄，指尖触到布料的暖意，心里也软了：“让你担心了，再过两日勘测就完了，到时候我就回家陪你。”

“我不是催你，”梨溶月替他盛了碗莲子羹，语气带着叮嘱，“只是看你眼下的青黑，实在放心不下。再忙也得顾着身子，不然怎么把河道治好？”

裴文筠握着她的手，低头喝了口莲子羹，甜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：“好，都听你的，往后每日都按时吃饭歇息。”窗外的阳光照进来，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，满是久别重逢的温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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梨溶月忽然想起什么，笑出了声来，裴文筠放下勺子，轻轻揉了下她的头，“笑什么？”

“我想起羽衣与我说的事情，觉得真有趣。”

“什么事情？”

梨溶月捧着温热的茶盏，眼底还带着笑意：“羽衣说，今年春夏淇水涨水，两岸菜农的地全被淹了，连带着京城里的菜价翻了三倍！百姓买不着新鲜菜，连皇宫的御膳房都缺了时蔬，陛下了好大一通火呢！”

她顿了顿，声音里多了几分雀跃：“最解气的是，从前京郊菜市归淮王管，菜源断了，陛下迁怒于他，还罚了他半年俸禄！能治治那个坏蛋，真是大快人心！”

裴文筠闻言，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，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勺柄。梨溶月见他毫不吃惊，反倒愣了：“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？难道你早就知道？”

“不仅知道，这事还与我接下河道差事有关。”裴文筠抬眼看向她，眼底带着几分了然，“淮王失了陛下信任，急需找机会挽回颜面，而修治淇水既能补菜农损失，又能讨好陛下，本是就是他的差事，奈何从春夏水都到了秋季了，他就是无人可用，我这才接的上这活。”

他放下茶盏，继续道：“工部万尚书本就依附淮王，那日他跟我说梁文焕的坏话，看似为我抱不平，实则是想挑拨我与三司史的关系，让我为淮王所用，帮淮王在皇帝面前重新挣回面子。我若顺水推舟接下差事，既断了淮王的念想，又能借治河立威，何乐而不为？”

梨溶月这才恍然大悟，忍不住嗔了他一眼：“原来你早把前因后果算得明明白白，就瞒着我一个人！”裴文筠笑着握住她的手，语气温柔：“怕你担心这些勾心斗角的事，如今告诉你，是想让你知道，我接下这差事，不仅为了治水，更是为了咱们之后能长长久久。”

日头渐斜，河道署外的风添了几分凉意。裴文筠放下手中的图纸，起身拿起梨溶月带来的薄夹袄，细心替她拢好衣襟：“时辰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，裴文筠握着她的手，指尖带着几分力道：“淮王本就是因无人可用才没有阻止我接这差事，眼看明年春季汛期很快就到，他急需用人修好这河道，到年底霜冻前，他都不会再对我动手，但是他慢慢探到我不会归他所用，这样又多了件治河之事让他记恨了，等他醒悟过来，我用他之手为自己做了嫁衣，他虽不敢明着对我们动手，却可能暗地里寻机扰你。上次被掳走之事，万不可再生，往后出门，务必让羽衣跟着，暗卫也会在暗处跟着，万不可独自去偏僻地方。”

梨溶月点点头，仰头看他：“我知道分寸，你放心。倒是你也要留意淮王的人，他们不会在河道之事，许会在别处给你使绊子。”

“我自有防备。”裴文筠停下脚步，替她拂去间的落叶，眼底满是郑重，“若遇着陌生人搭话，或是有人送不明物件，千万别接，立刻让羽衣去河道署报信。咱们如今在明处，多一分小心，就少一分风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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