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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勘治运河观排戏1（第1页）

送梨溶月上了马车，裴文筠又叮嘱车夫慢些走，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，才转身回了河道署，他既要抓紧治河，更要护好身后的人，容不得半分懈怠。

裴文筠刚返回河道署，就见裴定潭和裴文若捧着账簿站在廊下，两人一身短打沾着些许尘土，眼底却满是干劲。

“家主，您交代的筑堤、清淤物料都已备妥。”裴定檀率先上前，双手递上账簿，“青砖三万块、糯米灰浆二十缸，还有铁锹、锄头、牛车这些工具，昨夜已清点入库，明日一早便能分运到各河段工地。清淤的民夫也按您的吩咐征调完毕，按上下游分了五组，每组都配了经验老道的水工带队，确保不出差错。”

裴文箬跟着补充：“下游拓宽闸口用的熙山青石也运到了，石材硬度已让水工查验过，耐水抗冲。我们还按家主教的‘分层筑堰法’，提前在各段河道插了木牌，标清测深点和清淤深度，明日民夫上工，直接按标记施工即可，不用再临时测量耽误功夫。”

裴文筠接过账簿，指尖快扫过物料清单，在民夫口粮那页停了停：“民夫的口粮要按日放，工钱也得提前跟账房核对清楚，不可拖欠。另外，让水工多留意沿岸田埂，清淤时若不小心碰坏，务必按市价赔偿农户，别伤了民心。”

“是，我们记下了！”两人齐声应道，语气恭敬又坚定。

裴文筠合上账簿递回，语气笃定：“明日卯时准时上工，定潭你去上游督管清淤和中游筑堤，文箬负责下游闸口拓宽。记住，既要赶工期，更要保质量，不可有半分懈怠。”

“家主放心，我们二人定不辱家主所托！”裴定檀和裴文箬双手抱拳行礼，转身快步去安排明日上工事宜，廊外的风拂过，望着他二人离去背影，裴文筠又陷入了另一件事的沉思中。

秋分已过寒露将至，淇水河道上空的风裹着两岸槐叶的焦香，卷得裴文筠官袍下摆簌簌作响。他身为朝廷钦点的修河使，总领淇水入京段运河治理，此刻正站在新搭的木栈桥上，目光掠过河道里蒸腾的水汽，落在两岸繁忙的工地上。

河道两岸早被赭黄色夯土铺展得绵延数里，像是给浑浊的淇水镶了道暖边。最靠前的河工们赤着脚踩在湿泥里，裤管卷至膝盖，露出被冷水浸得红的皮肤。领头的汉子双手攥着枣木夯锤，喊着“嘿哟”的号子，每砸一下，木柄便出沉闷的“咚”声，夯锤落下处，湿泥溅起又迅被后续人用石碾压实。稍远的河面上，三艘漕运改造成的清淤船并排泊着，船夫站在船头，长柄铁耙探入河底，“咯吱”声里，淤沙被搂进船腹，船身渐渐沉向水面。

“裴使君您看，”身旁的都水丞郭鹏飞欠身递过图纸，指尖点在标注“野鹿渡”的位置，“此段原是淇水入京的瓶颈，上月调来三十名石匠，把散石河岸砌成了青石板护坡，如今水比先前快了三成，再过几日，漕船便能通到这处。”

裴文筠接过图纸，目光扫过上面“修河使裴文筠”的朱批印鉴，又抬眼望向郭鹏飞所指的河段。果见两岸齐腰高的青石板垒得齐整，缝隙间嵌的糯米灰浆经秋阳晒得泛白，石板下的芦苇丛被齐根割去，露出紧实的堤岸。他指尖在图纸上顿了顿，声音裹着风传向郭鹏飞：“霜冻还有多少时日？淇水入京段若赶不上，来年开春的漕粮便要误了不说，若是再涨水，明年春夏京城菜价也还是水涨船高。”

“至多二十日。”郭鹏飞早算准了日子，躬身回道，“眼下每日卯时上工、酉时收工，调了京西汲县、京北丰县两地民夫，夜间还留两班人守着夯土——就怕秋雨一来，新筑堤岸经不住泡。”

话音刚落，河面突然传来一阵木桨划水的声响。裴文筠转头望去，见一艘运料船顺着水流驶来，船工们站在船舷边，将一捆捆芦苇秆往岸上扔。岸边的妇人孩子们早候着，七手八脚地将芦苇秆抱到堤上，老河工们蹲在夯土旁，把芦苇秆铺进土层——这是裴文筠先前查《河渠书》记下的法子，掺了芦苇秆的夯土更耐冻裂。

“民夫口粮还够吗？”裴文筠收回目光，风里隐约飘来窝头的香气，几个年轻河工正坐在土坡上，掰着窝头就着咸菜吃，脸上虽沾着泥，眼里却没什么疲色。

“够的！”郭鹏飞连忙点头，工部那边每月拨两百石粟米，都水史大人使昨日回京，还送了两车腌菜干肉，特意嘱咐交代您，让大伙能添些荤腥，好有力气赶工。”

“都水史大人？”裴文筠心头一喜，“梅大人？”

“正是！下官知道梅大人乃是您的姐夫，去年您参加殿试前，他新上任江宁转运使，据说因管理河道有功，这回又调任回京了。”

如此，京中又多一人相助，二叔不在京中，他那边的人可以撤回了。

裴文筠“嗯”了一声，迈步走下木栈桥，踏上刚夯好的堤岸。土面还带着潮气，踩上去紧实不陷脚，他俯身摸了摸土块，质地细密，掺着碎麦秆——这是他亲赴各个衙门协调时，特意要求添加的，为的是增强堤岸韧性。

“护坡石板还剩多少？”他直起身，望向河道下游，那里的工人们正将新运来的石板往岸上卸，石板碰撞的“当当”声顺着风飘来。

“还剩五百块，够砌到下一个渡口。”郭鹏飞跟上来，又补了句，“只是石匠紧缺，先前有几个染了风寒，还在工棚歇着，眼下只能让学徒们多搭把手。”

裴文筠眉头微蹙，刚要开口，却见远处土坡上，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正扶着老石匠往工棚走。老石匠腿脚不便，少年半扶半搀，走得极慢。他目光软了些，对身旁的裴定檀道：“请几个医官每日去工棚问诊，诊金从家中我私账上扣，另外，再从别处想办法调两名石匠来。咱是总领淇水入京的修河使，既要赶工期，也不能让工匠们带病干活。”

裴定檀连忙应下，郭鹏飞刚要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办，却见裴文筠已走向那群吃窝头的河工。风又起了，吹得淇水泛起粼粼波光，远处槐树林里掠过几只灰雀，翅膀扫过枝叶，落下几片黄叶。郭鹏飞望着裴文筠的背影，见他弯腰接过河工递来的窝头，指尖沾了泥也不在意，心里忽然定了，有此人在，明年皇帝不会因御膳房新鲜蔬菜不够而迁怒他们罚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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