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它乖着呢。”瑞安公主闷声道。
这话落下,两厢沉寂了良久。
瑞安公主眼眶红,不敢抬头,忍了又忍,飞快地抬袖拭去了悬而未决的泪水。
然而待她再抬起头时,只见车帘已缓缓垂下,皇姐的身影在眼帘中渐渐消失,只闻得一声轻且远的“保重”。她一下子心口紧,难以呼吸。
赵嘉容转身的那一刻,余光瞥见车帘又被人急急掀起。她动作僵了僵,并未再回头,举步而去,踩着脚凳上了公主府的马车。
天际仍旧灰蒙蒙的,只隐约得见浓密云层之后越来越高的日头。
祭坛之上,盟誓大会在一片肃穆中结束。礼部尚书适时登台,高声宣读赐婚诏书。
“……今出降公主,意在永结同盟,世代友好。”
赵嘉容坐在车内,面无表情地听着,在吩咐车夫启程前,掀开车帘往祭坛上望了一眼,目光落在高台之上年少的吐蕃赞普身上。
这少年身形瘦削,尚且撑不起那身厚重的礼服,与其后健硕的吐蕃丞相次仁赞相比,越显得单薄。这个在苦寒之地艰难崛起的国家,并不是赞普瘦弱的肩背扛起来的。
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几眼,收回目光,低声下令回府。马车渐渐驶离,祭坛上的仪式也终于落幕。
诏书听毕,吐蕃诸人翻身上马,准备启程了。
赵嘉宸揣着广袖拾阶而下,留鸿胪寺卿和礼部尚书在其后收尾善后。忽而,他脚步一顿,下颌一抬,指向不远处正离去的华盖马车,问:“那是谁的马车?”
“靖安公主。”
他闻言,满不在乎地轻哼了一声,摆摆袖子,大步而去。
阴云散了些,稀薄的日光透过云层铺洒而下。送亲的队伍缓缓启程,长长的车队蜿蜒在出京的官道上。
瑞安公主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都。如今京都在她身后越来越远,让她抑制不住地惴惴不安。
怀里的白犬依旧酣睡,安详不知事。她手里的绣帕捏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,皱成一团。马蹄声不绝于耳,嘈杂成一片,耳中似乎也轰鸣起来,引起一阵眩晕。
忽而微风拂过,吹起轻掩着的车帘,马车旁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帘。
冷硬的盔甲在日光下闪着寒光,微微刺痛了眼眸,瑞安公主却莫名渐渐地静下心来。
她犹豫了良久,方开口道:“李……李的卢。”
公主的声音很轻很柔,若非全神贯注,大约是听不见的。荣子骓拉着缰绳,压低声音,却分毫不减答话的力度:“属下在。”
这一声果断短促,却很沉很重,一直沉到公主仓皇的心里,拽着她轻飘飘无所依的一颗心一起沉下去。
“……你会陪我走到哪?吐蕃王帐吗?”她轻声问。
荣子骓沉默了片刻。他抬头往漫漫前路望去,拿不准这车队到底会行至何方。
京城的那位靖安公主在下一盘大棋,而他只是这棋局里的一颗棋。如今这棋局才刚刚开始,恐怕连执棋人都料不定之后的走向。
马车内,瑞安公主久不闻应答,不由地咬了咬唇。
荣子骓斟酌了下,沉声道:“靖安公主有令,公主您离京之日起,属下便不离左右。”
瑞安公主在马车里无声地摇了摇头。
等到了吐蕃,能陪着她的就只有怀里的这只白犬了。
第5o章
自打和亲的车队离京后,靖安公主越一蹶不振了,整日里沉溺美色,浑浑度日。
眼见着公主的生辰宴日近,请帖倒是仍如往年那般纷纷送至了京城各高门大户。
公主府里,正操持着生辰宴上上下下各种事宜的柳灵均,检查了一遍宾客花名册后,忙里偷闲,在府里转转。
这两年公主在朝中的根基渐稳,宾客的名册较往年只增不减,远在外地未能赴宴的也都提早送了贺礼。这其中属凉州刺史刘肃所赠贺礼最为瞩目,乃是一柄莹润冰透的玉如意,玉质极佳,雕琢精巧,有价无市。
柳灵均将那柄玉如意呈给公主过目时,忍不住多瞧了两眼。公主却依旧面如止水,信手一挥,让陈宝德将之拿去库房吃灰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