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宝德自觉近来不曾有过疏漏。这又是哪根弦搭错了?他思来想去,心里慌,脸上讪讪地堆着笑。
赵嘉容见他半晌没动静,有些不耐烦了,搁下筷子,问:“信呢?”
“什么信?”陈宝德下意识接了一句,眼见公主脸色沉了沉,才陡然反应过来,顿时在心里叫苦不迭。他苦着脸,赔着笑,告罪起来:“唷,您瞧老奴这记性,人老了到底不中用了……”
他一面说着,一面招手让人将信取来,双手捧着呈给公主。
信封的用纸略显粗糙,封皮上端正地写着“公主亲启”四个字。
赵嘉容伸手接过来,不疾不徐地拆开信封,屈指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纸,在窸窣的声响中,连带抖落出几粒黄沙。
陈宝德眼睛尖,忙不迭弓着腰上前去,用手拂掉散落在公主裙裾上的几粒沙子。
公主恍若未觉,兀自展开折叠的信纸。
映入眼帘的只有寥寥几行字,越往后越潦草,落款处甚至有一小块墨迹脏污,可见写得很是匆忙。
她指尖轻轻摩挲信纸的边缘,来来回回读了几遍。
陈宝德在一旁眼神乱飞,假作不经意地瞟了几眼那信,当下便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。
还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密报,非得这时候千里迢迢送至京城。
这些时日,自西北而来的密信一封接着一封递进公主府。公主每获信,皆览之,阅后即焚。
也无怪乎公主此次迟迟未烧掉这信。谢青崖那厮怕是被西北的风沙给傻了,他信里什么要紧事都不写,去写他自个儿烧柴火烤羊腿吃。
什么山珍海味、玉盘珍馐是公主没尝过的?谁稀罕他那破烤羊腿?
陈宝德正腹诽着,忽见公主突然站起身,往窗边明亮处走过去,迎着阳光细细地端详那张信纸。
赵嘉容凝神细看,渐渐地蹙了眉。
落款处的那抹脏污在阳光下泛出深红的底色。并非墨迹,是血迹。
这封信除了信封上端正的“公主亲启”四个字,处处透着怪异,没有半分谢青崖惯常的作风。
如若西北这些时日传回来的线报是真,谢青崖此刻应已顺利抵达安西都护府,何以落笔如此仓促?
赵嘉容扭头叫来负责西北外务的玳瑁,沉声问:“安西、凉州、定州,这一路上接线的人通通换一批。”
“这其中有关节出了问题?”玳瑁惊疑不定,“奴婢立马派人去查。”
赵嘉容摇了摇头:“只是怀疑,不必贸然去查。现在查也来不及了,各个关节全部换血。”
玳瑁立时领命,急急退了下去。
一旁的陈宝德见状有些傻眼。那信上写的不是烤羊腿吗?
第51章
一晃便是初八。
天蒙蒙亮时,公主府里便热闹起来了。膳房里昨日便熬着好几大锅高汤,熬了一宿,热腾腾的香气直往外飘。庖夫揭开砂罐盖子,用汤勺撇去高汤面上的浮沫。
生辰宴的主角今日倒是迟迟未起身。昏暗的内室之中,玳瑁立于拔步床边,摆手示意身后端着红木托盘入内的侍女们暂且先退下。时辰尚早,容公主再睡会儿。
直至熹微晨光透过窗牖洒入内室,公主方缓缓睁眼。
玳瑁见状,轻轻掀开薄纱帘帐,将之拢起来用丝带系在两侧的床架子上。
赵嘉容半眯着眼,坐直身子,尚不大清醒。柔和的晨光洒落于玉面,莹润如玉的肌肤略显苍白。
玳瑁瞥见公主眼底的乌青,暗叹口气。自谢将军那封古怪的信之后,这两日再未收到西北那头的消息。西北局势云里雾里,着实叫公主睡不踏实。
伺候洗漱的侍女端着铜盆上前,又往盆中倒了些刚烧开的热水。哗啦的水声在耳边响起,赵嘉容掀开眼皮子,见铜盆凑近过来了,低头闭眼将脸埋进盆中。铜盆里盛的水不冷不热,温度适宜,反叫人沉湎。倒是自水中抬头时带起的风吹拂在脸上,叫人清醒了些。
玳瑁拿着净帕,俯身为公主擦干脸上的水渍。
赵嘉容伸手接过净帕,自个儿信手擦了几下。侍女又递过来牙粉和痰盂,服侍公主漱口。
到此,玳瑁方招手让已在外等候良久的侍女们入室,呈上衣裳和饰。今日迎来送往的皆是京城高门大户的讲究人,衣饰上头多少要隆重些。
一番繁冗的穿戴下来,再开始梳妆。
眼见黄铜镜中的自己妆齐全起来,赵嘉容才彻底清醒了。
玳瑁为她簪上最后一支掐丝鎏金点翠步摇,末了,望着镜中姿容妍丽的公主,躬身郑重地道:“恭贺公主生辰喜,天保定尔,年年如松柏之茂,无不尔或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