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悄然沉下来,明月高悬于夜空。
马车在宵禁前平稳地驶出了京城。待出了京,便开始快马加鞭了。
车内,赵嘉容把手中的信对折,将之塞进袖袋,随后闭上眼小憩。
这封亲笔信能送到她手上,至少证明他还好好活着。西北大漠能有烤羊腿吃,也不算太难过。
第53章
马车连夜疾驰,赶了一个通宵的路,方抵达渭水北岸的陇州。一行人在陇州稍作休整后,便再次踏上北上之路。
晌午时分,玳瑁取出素帕中包裹的山药枣泥糕递给公主。
赵嘉容接过,吃了两块便作罢了,委实无甚胃口。她擦净手,低头在膝上展开一幅疆域图,指尖在一个个地名上游走。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尔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线——
“启禀公主,今日早朝,太子殿下请命出征……”
话还未听完,赵嘉容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。
如若赵嘉宸当真是个可堪大用的,派他去西北自然是极好的。阖天下寻不出一个能名正言顺压荣建一头的将领,但太子不一样。太子是君,荣建是臣,何况他还领了个安北大都护的虚名,与安西大都护本就是平起平坐。让太子去领兵,荣建自然只有俯称臣的份。荣建若不遵,执意不移交兵权,便是抗旨忤君,可阵前绞杀。
可赵嘉宸敢去吗?皇帝又舍得让他去吗?
整个西北都是荣建的地盘,虎落平阳被犬欺。何况荣建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,哪里还会在乎一个储君?
“圣人驳回了?”赵嘉容隔着帘子问。
“正是。但圣人又调了北衙五千神策军,让太子领军,去甘州接瑞安公主回京。”
闻言,她目光顺着疆域图上的陇州往上移,指尖在甘州打了个转,淡声道了句:“真是个好差事。”
才刚得的消息,边境生乱,和亲车队滞留在了沙州。甘州距沙洲尚有百里远,去甘州有何用?难不成指望吐蕃赞普把瑞安送回甘州?
“另有一事须禀明公主。荣相公暗访公主府,被陈管家拒之门外。”
“让陈叔再多顶几日。待我入了凉州,便随他去吧。”赵嘉容说着,蹙了下眉。此行走得急,懒得再与荣家周旋,却也不能撂下不管。荣家背着她如此行事,想必已对她生疑。
指尖自甘州往南移了寸许,便是重镇凉州。手握数万雄兵的凉州刺史刘肃乃是她的亲信。
车外的暗卫领了命,调转马头,飞驰而去。
车内,玳瑁给公主搭了件羊绒披肩,才刚披上去,马车一震,又滑落下去了。
她重又给公主披上,轻叹口气,劝道:“车里太晃了,公主仔细伤了眼睛。”
赵嘉容仍低头看着那幅疆域图,神情专注,闻言,问了句:“几日能到凉州?”
玳瑁心里估算了片刻,答道:“若马不停蹄,三日便可抵达凉州。”
“再快些,中途不必再休整。”赵嘉容说着,指尖渐渐自凉州往上,过了甘州,再往西去,便是茫茫大漠。
一寸一寸往西移,往入大漠深处去,连绵的天山山脉横亘其间,雪山的南北两麓则是遥遥相望的安西都护府和庭州。
谢青崖入西北受阻,必定往庭州去。眼下荣建封死了消息,沙洲以西,全无音信。庭州如今到底还剩多少兵力,还能撑多久?
赵嘉容闭了闭眼。
马车在官道上疾驰,耳中贯入猎猎风声,轰鸣不休。
……
靖安公主一行抵达凉州时,已是三日后的傍晚。
凉州刺史刘肃亲自出城相迎。
这不是刘肃头一回面见公主,往年回京述职也曾见过几面,见公主一身利落的圆领袍,腰束蹀躞带,脚踩皂靴,也不觉为奇。
倒是公主对刘肃的模样已经记不太清了,边疆大吏常年在外,实在不比京都的朝臣们个个都能混个脸熟。
刘肃年三十许,相貌堂堂,以他这个年纪能到如今的位置,委实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。更难得的是他沉稳的性子,老辣的手段。是靖安公主最喜欢笼络的那等聪明人。
刘肃今日出城并未张扬,也未着官服,只带着几个刺史府的护卫,出城相迎。
见公主掀开了马车帘,刘肃躬身作揖:“微臣刘肃,拜见公主。为避风声,出迎从简,万望公主见谅。还请公主赏脸驾临刺史府,微臣已备下酒宴,为公主接风洗尘。”
京都尚且不知靖安公主离京,此行必然不可为外人道也。
“刘刺史办事一向牢靠。”赵嘉容端坐于马车内,语调四平八稳,“酒宴就不必了,收拾间厢房容我暂住一夜便是。”
昏黄的暮色好似眨眼间消退尽了,取而代之的是愈渐浓郁的夜色。
刘肃也不再多言:“时辰不早了,还请公主随臣入城。”